“十几万两银子,其实不过是买个经验,以便有建造过战列舰的工匠。”
“若七皇子日后执掌海军,切记一件事:别不舍得花钱。没有钱,海军建不起来。”
“执掌海军,最重要的本事不是海上决战,而是如何要到钱,以及如何赚到钱。海军不用,是赔钱货,毕竟,海军连民变都镇压不了。”
给李欗上的第一课,就是告诉他日后给海军争取军费,告诉他十几万两银子在海军这里,不过就是个买经验的小数额。
李欗忙道:“鹰娑伯说的,我懂。鹰娑伯的小册子上,也说过英荷战争的事,宫中无人在意,我却看的津津有味。蕞尔小国,却可航行七海,成就一方霸主,占据南洋、攻我澎湖。”
“经书上说,穷兵黩武。我看了荷兰国事后,便觉得,荷兰人既是商人,自然求利。若无利益,怎肯养这么一支海军?”
“鹰娑伯如此紧张,想也能想到,这等大舰,西洋诸国定是数以十计。”
“要钱、赚钱,互为表里。能赚到钱,才能要到钱。”
李欗心道我可是没少看你写的小册子,宫中其余人也就是随意看看,我却看得多。
这海军既是你的心血,想必也怕你走之后海军废弛。
刘钰看了一眼李欗,笑道:“七皇子锦衣玉食,居然也知道这要钱、赚钱互为表里事?”
李欗尴尬一笑,无奈道:“本朝制度,未封王之前,俸禄尔尔。封王之后,又禁吞地,只能靠朝廷俸禄为生,居于京城,不得外封,以免前朝藩王侵吞田产事。若有别样差职,还能多拿一些。做皇子的,其实未必比你们这些勋贵的日子好过。鹰娑伯以为,在宫中便不用钱吗?”
“父皇既叫我追随鹰娑伯历练,鹰娑伯也万万不要不好意思。我知做海军军官,必要靖海宫官学出身。如今该看的也都看了,还请鹰娑伯准我入学?”
他看似老实乖巧,实则心里想的很清楚,皇帝叫他来就是为了将来接手海军的。
自己虽然是个皇子,但是个残次品,继承大统绝无可能,皇帝对待自己可不会像是对待那些有继承可能的兄弟那样。
要是跟着刘钰许久,什么本事都没学到……别说接手海军了,只怕回去挨一顿训斥,甚至连封王都别想了。
至于刘钰,眼见他对海军爱的深沉,自己要是学不成,叫刘钰觉得这不是个适合接手的人,以他的性子,定是要上疏不准自己接手的。
这种事,李欗觉得刘钰绝对干得出来。从这些年听到的一些事迹,也能推断出。
自己虽是皇子,可还没封王,在威海还是要老老实实。
想着刘钰喜欢什么,自然是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学成真本事,那自己自然要投其所好。
刘钰也明白李欗的心思,心道正好这段时间我忙得很,把你扔到靖海宫去学习航海技术,正好免了累赘。
不过靖海宫学到的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那是术,而非道。
将来执掌海军的接班人,未必是海军利益的代言人,却一定是贸易和殖民地政策的拥护者。
这些东西,虽然靖海宫官学教材上潜移默化地灌输着,刘钰觉得未必够。
“七皇子果然勤奋好学。靖海宫官学事,暂时不忙。要到三月份才能下一期开学。七皇子若有心思,不妨尝试一下招生考试如何?”
李欗笑道:“甚好!我在宫中学了不少,正想要知道自己的水平于天下英杰中到底如何。”
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刘钰心道你的水平当然不错,毕竟我这边的实学建设才刚起步,等着第一批毕业生报考靖海宫还早,现在报考的人数也少,水平也很一般。
皇宫里的教育水平,真想学肯定不低,正好让你爽一爽,迎合一下孩子天性。
“既如此,那便预祝七皇子旗开得胜、拔得头筹。不过在考取靖海宫之前,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七皇子。”
“鹰娑伯请讲。”
刘钰双手撑着军舰的船舷,望向远处无边的大洋,看似很随意地问道:“海军,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好像很简单,可李欗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知道刘钰这是在考自己。
越是简单的问题,回答起来反而越难。
若是保卫海疆,固然对,但这可能并不是刘钰想听的。
沉默片刻,李欗想着刚才刘钰叮嘱的“执掌海军”的要素,回忆着几乎是看刘钰的小册子被塑造出来的一些世界观,心下一横道:“鹰娑伯的问题,叫我想起了你书上的一件事。”
“英、西之战。英国想把货卖给西班牙,西班牙不想要英国的货。我想,海军的作用,便是让一国有让别人不得不买、或是让别人欲卖而不得的能力。”
“天朝之困,在于天朝货物无有竞争,但西洋诸国闭关高税,天朝欲卖而不能。”
“西洋诸国海军,是为了鹰娑伯书中所说的‘重商主义’;天朝海军,是为了鹰娑伯书中所说的‘自由贸易’。”
“至于保卫海疆,不过顺手为之而已。鹰娑伯以为,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