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日本、南洋给自己带来了足够的内帑收入,威望正高,甚至可能在死前,将前朝的一条鞭法的惯性继续执行下去,直到完成文登州的种种试点改革推行全国。
届时,自己青史留名,又能留给后世子孙一个稳固的江山,便是后世子孙无能,也能给大顺夺续几辈子。
之前他只是在模仿汉唐,学着之前他所认为的明君——当然不是宋仁宗这样的的明君——而现在,终于要到了比那些明君更进一步的时候,心中如何能不激动?
前两次征罗刹、平西域,他御驾亲征,两次战胜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威望,顺利地推行了军改。
而这一次,若能再胜,就可以裹挟其威,完成内部的一些他认为能多续几年的变革。
一众能臣中,最年轻的刘钰掩盖了其余人身上的许多光芒,皇帝却并不担心。
他觉得刘钰是个忠臣,虽然是那种社稷为重君而次之的忠臣,但他很自信自己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有利于社稷的,所以刘钰会一直同路下去。
况且两战之后,刘钰的兵权就可以收走了。
若将来复安南、伐缅甸,国势之下、海军既成,也用不到此人,正可用此人于内部变革之上。
此时正说到刘钰今年要做的事,便问道:“鹰娑伯以为,五月份去往琉球,可有什么问题吗?”
“朕是这般想着,既然今年至少罗刹、瑞典、法兰西的使节会到,正好叫他们知晓一下何谓天朝。”
“天朝、天朝,有威、有恩。天朝之内的天下,也正好叫西洋人知道何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五月份去琉球,七八月若能返回,正值西洋诸国使节团其至。琉球王不能前来,却可命其世子前来朝中谢罪,令西洋人观之。”
“九十月份,正值风向好,可伐倭人。速战速决,正好明年元旦时候西洋诸国船只返回,也好传回消息。自此之后,天朝藩属,西洋诸国不得私自打交道,必由天朝。”
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战略威慑,若是征日成功,在罗刹高级别使节团前来的谈判中,必可在西北拿下更大的利益。
皇帝是盼着打完日本之后,勘界条约签了后,欧洲就出大事。
比如刘钰整天提及的奥地利王薨了,法兰西与荷兰开战,便可一鼓作气下南洋,挤走荷兰。
这样好处都占了,还能立刻缓和与罗刹的关系,从而使得北方边疆彻底稳固。
只是这里面的计划,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这时候也不好细说。
之前已经说过了琉球的事,和周天子问楚国不贡苞茅差不多,找个理由便是。
国子监有琉球的留学生,京城太医院里也有琉球在这边学习医学的学生,有些事天朝不提,琉球自己也不提。可要是天朝提了,随便找个琉球的留学生问问,萨摩蕃是不是欺负你们了?
这事本来就是个皇帝的新衣,很多人都知道,但都装聋。只要皇帝假装从一些人那里听到了、主动去问,朝臣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自会有人揣摩上意上疏怒斥倭国无礼。
到时候师出有名,连那句“我蛮夷尔”都省了,免得倭国再上表“无罪”。
刘钰盘算了一下,五月确实是个好时候,除了可能去琉球的路上会有台风之外。
一来到了五月,正值夏收,今年是丰年还是灾年,心里也就有数了;二来九十月份用兵,辽东的秋粮直接可以征调,海运到日本也很方便,再从朝鲜那要一批。
至于皇帝设想的对西洋诸国的秀肌肉,刘钰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威海的那几艘巡航舰,在亚洲秀秀肌肉足够了,英荷法可能都会觉得这海军不值一提,但大顺又不去欧洲、他们船再多主力舰也来不了亚洲,足够欧洲人接受东亚是朝贡体系的目的了。
“陛下,臣以为五月正值其时。只是若臣为正使,副使……副使最好还是选个既知典籍、却又不是皓首穷经只知文采的。”
“斥固然要斥,但琉球国亦无罪,需得把握好度。”
“天朝既有恩,也有威。”
“本朝太祖时,永昌二年,伪明遣使往琉球。历来规矩,若使者至,必吃拿卡要,勒索求贿,琉球国质押当宫古、八重山,问萨摩蕃借银九千两,以供伪明使者之贿赂。此事教训,日后册封朝贡藩属,需得整治,以免离心。”
“更往前时,前明万历三十七年,倭人入寇琉球,琉球使者求诸天朝,天朝不闻不问,自此之后,琉球亦知天朝管不到琉球更管不到倭国,倭人欺压,琉球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是以,天朝必要有一支海军,日后更不可废弛。否则,天朝颜面尽失不谈,藩属无力自保时天朝无力相助,也只能明贡而阴违。”
“是以王土之大,普天至于何处为界,陆上看枪炮、海上看军舰。”
“此番臣为正使往琉球,只求三件事。副使要清廉干吏,使船必要用军舰。倭人萨摩蕃在琉球常驻使节监视,请陛下授臣临机决断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