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准噶尔部所倚仗的瑞典炮兵列特钠,看着对面天上升起的一个古怪的、飞到天上的大球,不明所以。
对面汉军的阵型,也让他感到奇怪,似乎,有些太薄了。
他已经落伍了。
被俄国人俘获的时候,那是1709年,波尔塔瓦战役中,他差一点就能跟着瑞典国王一起逃到土耳其,但最终还是被俄国人抓走。
那时候,瑞典人和俄国人,都没有大量使用燧发枪。还在用火绳枪作为主力。
之后到1716年,他被准噶尔人抓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间,战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直在为准噶尔人训练炮兵,并不知道遥远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十五门四磅炮,二十门十磅臼炮,八门八磅炮,这就是准噶尔最精锐的“包沁”炮兵的全部实力。
这些炮的样式,都是三十年前他学的。
而三十年前他学的东西,又是五十年前的。
炮的铸料不错,都是铜的,伊塞克湖附近有铜矿,准噶尔人在那里开采,他负责铸造。
这一场大战之前,列纳特得到了准部大汗的承诺。
打完这一仗,他就能回家了。
准噶尔的炮队并不是很好,这一点列纳特心里很清楚。
的确,炮手可以根据经验而不需要数学,但指挥官一定要精通数学,否则是没有办法指挥好一支炮兵的。
这个时代,能同时指挥五门大炮的,就可以称之为优秀的炮兵军官。而如果能同时指挥十门大炮,就可以称之为炮兵名将了。
直到几十年后,号称很会用炮的拿破仑,也曾感叹过:普通炮兵将领不算什么。然而像德鲁奥那样能够恰当部署、管理、指挥三十门火炮的将领,就值得一提了。能指挥三十门火炮的将领,十分稀少。
这个大炮指的是八磅以上口径的加农炮。
骆驼炮、回旋炮、虎蹲炮之类的东西,真正的炮兵不会承认那东西叫大炮的,只会叫他们为“加强步兵火力的大滑膛枪”。
列纳特手下的炮兵大多都是乌兹别克人,或者说布哈拉人。
准部并不怎么信任他们,因为他们不是黄教徒,大多数是绿教徒。
作为指挥官和军官的,要么是列纳特这样的瑞典人,要么是被俘的东正教的俄国人。
东正教俄国人当军官,绿教的乌兹别克人当炮手,真正拥有这支炮兵的是黄教徒。
懂数学的只有列纳特一个,懂一些几何学。
剩下的,全都是靠经验在操炮。
列纳特一个人指挥八门火炮,这是极难的。
大顺军的火炮很厉害,这一点列纳特有所耳闻,至少以前就很好,因为他们的炮兵军官都要学几何学和测绘学。
眼前的这一支炮兵应该会更厉害,他听说了这支军队的将军对俄作战的事,知道一个优秀的攻城者,必然是个上好的炮兵将军。
列纳特担心自己手里的这八门八磅炮,并不能反掉对方的炮兵阵地。而那些更小的四磅炮,他按照瑞典军队的特点,建议准部大汗把这些四磅炮配属在步兵支援上。
至于射程更短的臼炮,这时候还不需要展开,因为打不到对方。
好在这里的地形很适合炮兵,地面很坚硬,炮弹可以在地上弹跳起来。
叫喊着让手底下的乌兹别克人把大炮展开,列纳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对方阵地上飘荡着的那个怪球,心间飘过了一丝阴影。
低下头,望了望对面列阵的步兵,列纳特按照大策凌敦多布的命令,对准了南侧的步兵线列。
“压低一点炮口!压低一点炮口!不要试图直接打中他们,要让炮弹落在阵前,靠弹跳砸伤他们。”
三十余年的炮兵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旁边的那门大炮的炮口抬的稍微高了点。
布哈拉炮手手忙脚乱地把炮尾抬起,抽调了那块略大了一些的木楔子,选了一块小一点的,塞了进去。
赶紧将火药往大炮里面塞,列纳特目测了一下距离,凭着多年的经验,决定先试射一下,看看还需要调整多少。
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的阵地上闪过几道硝烟。
炮声要比看到硝烟晚很多,列纳特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到了旁边的一个坑里。
呼……
几枚炮弹呼啸而过,落在了这几门大炮的百步之内。并没有造成伤亡,但是列纳特的脸已经惨白。
对面的第一次试射,就在百步之内……很明显,对面的炮兵军官发现了他的阵地,而且准备一开始就把他的炮兵都反掉。
“上帝啊,对面的炮兵太快了。”
…………
青州军的炮兵,没有一个人有列纳特这样的三十年经验,大部分人都是才摸了大炮三五年。
然而炮兵的整体素质,在此时的整个世界而言,都是奢侈的。
每一门大炮的炮长,都有几何学和测绘学的基础,而集中指挥一个三门的炮组的军官,更是在之前的五年多时间里学了更深的几何学,学会了查表,学会了计算简单的抛物线。
青州军的大炮用动量摆,尝试着测算过炮弹的出膛速度,虽然误差很大,但至少试过。
军官们跟着刘钰学了整整两年的抛物线计算,虽然学一些更高深的数学需要更久的时间、刘钰精力有限也只能教很小部分人,但这也足够了。
大顺炮兵军官的理论素质和数学水平,要10年后的奥地利才能追得上,现在应该是一骑绝尘。
工兵们在昨天就选择了各处的炮位,一共挖了几十个炮兵阵地,可以随时转移。
这些炮位都很标准。
工兵们挖了坑、砍了树,制作了防炮的土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