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只贡燧发枪,却不谈军阵变革、刺刀改花队为纯队。是以国朝有识之士,也不过觉得自生火铳并不比火绳鸟铳强多少,反倒因为发火率,以为中看不中用。”
“这才是我忧虑的地方。我朝又不与西夷交战,只能道听途说,不曾见西夷军阵到底如何,又怎么能够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呢?”
“是故,前明徐光启言:今之建贼,果化为虎豹矣。若真虎豹者,闽海夷寇也。不可不察,亦不可不防啊。”
刘钰故意曲解了徐光启的预言,徐光启是天主教徒,所说的闽海夷寇,说的是荷兰、英国等新教国家,这里面是掺杂了宗教感情的。
再一个,徐光启是共济会的成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万历三十五年出版的《几何原本》里的插图,徐光启、利玛窦等人头顶上,除了十字架,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石匠兄弟会的圆规和角尺的图案。
共济会的圆规角尺标志,很好辨认,也算是个身份认证。
共济会没有那么神秘和夸张,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这也导致了在诸夏的天主教礼仪之争:利玛窦、徐光启等人,力主因地制宜,违背教廷的禁令,翻译成上帝之类的国人易懂的词汇,这才使得天主教在诸夏扎根。
若无这些人的翻译,满篇“陡斯”之类的怪词,想来也难发展,实在难想共济会那群人怎么想的。
他说的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想说的关键是最后那句徐光启的预言。
李淦是个知兵的人,略微一想,就全然明白了刘钰的意思。
但李淦并不在乎徐光启的预言,真正说到他心坎里的,反倒是刘钰说的第五点。
即便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将分离,亦可发挥出战力。
兵将分离,亦可一战。这正是无数皇帝想要解决的问题。
如今西北还有边患,这变革可以尝试。
即便用不到西北战场,若真能做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五大营随意轮换,战力不减”,那对于皇权就是天大的好事。
既不用担心如宋时战斗力不足,也不用担心如唐末明末军头作乱,还不用老琢磨着怎么控制削弱老勋贵们在军中的影响力。
细细一想,倒也可以想通。
花队变纯队,阵法变化肯定是少了,听起来起来打法很呆板,也的确可以做到即便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就能用。
问题是,这到底是刘钰的空想?
还是真的可以如此?
大顺没和西方诸国打过大仗,更没有近距离观摩过这种战术是否可用,只凭一个孩子的想象、亦或可能只是道听途说,真的能行?
这人到底真有孙白之才?
还是赵括马谡?
想着之前的一个决定,李淦心想这倒是个机会。
本来只想着这孩子算是勋贵子弟里能用的,正要让他去东北历练一番。
既算是历练,也因为这事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西学学的通透的。
拓永宁寺碑文,这倒不难。
难的是领着一些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兵政府职方司的西法党小人物,去测绘边疆舆图。
以为将来谈判之用,总不好谈判的时候还得用罗刹国的地图;同时,把那些可能卷入这一场党争的有用之才带出去,免得在京城里惹火烧身。
再一个,也需找一个懂西夷西学的,去查看一下罗刹国的虚实、堡垒布防、沿途道路等等。
本来准备用传教士的,可现在这情况,根本不敢用,互相之间毫无信任。
刘钰这个怪胚,便成了合适的人选。
如今又说到这,那罗刹国想来也是西洋战法,这孩子对此颇有研究,想来亲眼所见也比别人看得透彻,更能看出其中关键。
别人就算看了,也未必能看明白。
既如此,之前的那个决定,真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当日在齐国公的奏折上,于“永宁寺碑”一事上李淦就提过一句:勋贵之责,岂在寻章摘句?
也不知齐国公明白没有?
今日一见,这孩子胆魄颇大,也多有壮志。是不是马谡赵括那样的人物,需得早点试探出来,也好为之后朝堂平衡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