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厅,只空余剩下高位之上的阴后一人,她气息淡淡,静坐如瞑。
祖君彦一看大势已去,面无表情的脸稍有苍白,却不动容,低声命令全军集结一起,缓缓而撤。少数的弓箭手在内,巨盾兵在外,刀斧手在前面开路,而长枪兵则与刀盾兵在后面抵御着同样迫上来的飞马战士。
开始时进展顺利,因为飞马牧场之外数里尽是平原,他们一个集群,有如一只铁拳,飞马牧场人再多也绝难围困住他们。飞马牧场的骑兵来回冲突,可是多次冲击,也让瓦岗军拼命抵住,两边多次短兵相接,虽然拼得凶烈,可是收效不大,甚至很少人阵亡。
一方想尽量保命而逃,另一方想减少损失而追。
两方都不太愿意再作无谓的死战,大家短兵相接一阵,发现没有效果,马上各自后撤,以待良机。飞马牧场空有数千轻骑,奈何瓦岗军重兵集结,有如铁板一块,难以下口,加上长途奔袭,人困马乏,更难进一步地扩大战果。
此时大家都战得精疲力竭,无论是飞马牧场的族人,还是瓦岗军士兵,都在比拼着最后的意志,谁最后倒下,那么谁就可以笑到最后。
这时候对于瓦岗军来说,他们的耐力和意志显得格外重要,因为只要人一松懈,落后于人,绝对只要死路一条。飞马牧场的士兵虽然同样困乏,可是他们是暂时的胜利者,士气正盛,而且一部分的人有马,他们的体力没有完全耗尽,所以,一直紧追不舍。
如果瓦岗军意志不够,那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整军在撤离的过程让飞马牧场活生生地拖垮掉。
瓦岗军当时明白现在是生死存亡,不过他们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失去了远程打击,无法截住飞马牧场追击的势头。他们的弓箭手因为极度劳累,再也拉不开手中的大弓,他们全换上了保命的匕首,以作最后的一博之用。
不过他们还不是最疲累的人,最疲累的是刀斧手们,他们负责开路,因为四处被敌所围,他们只有硬生生地在敌阵之中开出一条血路来,用他们的血肉铺就。开始损失就一直很是严重,不过等到瓦岗军走到平原的尽头,让飞马牧场的人迫到一个树林的时候,刀斧手简直成批成批地倒下。
他们全是累死的。
因为没有人再有气力冲击敌阵,大家只有穿林而入,可是密林间的稀疏的间隙根本不足大军一起形成集群通过,如果前军杂乱地探进,留下后军,那么力量分散的他们势必让飞马牧场的人斩杀干净,甚至还会让对方追尾而来,一批批地追上,再斩尽杀绝。
傻子也知道绝对不能那样做,所以,祖君彦为了保护最多的人,命令刀斧手开路。
结果无数的刀斧手在密林开路之中全部活生生地累死,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累死在这一片密林横生的枝桠和盘缠的藤蔓之内。不过有一人倒地,马上会有更多的人抢过斧头,疯狂地向前开出一道血肉之路,为的是让整一个瓦岗军整齐地安然撤离。
飞马牧场的战士无奈,他们的马同样不能硬冲密林,甚至不能尾追入林,因为失去空间奔驰的骑兵甚至比不上一个刀盾兵。
他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瓦岗军缓缓撤离。
商秀?骑着她的胭脂爱马看了好一会儿,命令所有的步兵点火焚林,再命令大家收拾战场,救护伤者。
飞马牧场杀敌不尽,个个都心生愤怒,不过既然没办法,只有尽量把火点大些,把场主的命令执行得更加彻底些。在一身是血的柳宗道和负伤数处仍不肯下战场的骆方的带领下,飞马牧场子弟第一次把平时野外炊猎的本事发挥了千百倍,齐声欢呼地把整一大片树林都烧着了。
受到后面大火的威胁,整一个瓦岗军几乎崩溃,他们几乎绝望,不过总算在整一支军队就要变成烧猪之前,刀斧手们打通了不知多阔的密林,找到了一处小河,让整一支瓦岗军死里逃生。
尽管瓦岗军人人欢呼大止,个个奔入河中,逃避背后漫延而来的大火,人人都在庆幸着自己的活命。不过此时的祖君彦还是无法开心起来,因为只有他最清楚,刀斧手早已经换了三批,原来真正的数百个刀斧力士早半路就累死于途了。
现在的刀斧手,只不过是换了兵器的刀盾兵。
两万多大军前来,寸功不得,现在还不足万人而回,祖君彦不用想,都可以知道李密会有什么脸色。
徐子陵戴着天魔面具,站在一个小山的顶上,冷冷地看着这一支瓦岗军残余。这一支绝对是李密的常胜精锐,训练极其有素,否则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劣势之下还能活命下来,还能有那么多人逃出生天,甚至在这种惨败之下,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士气。
他是绝对不会让李密这一支军队回去的。因为,这一支部队,是李密手中的精兵,是他日后收聚瓦岗军的障碍,是沈落雁不可策动的阻力。为了日后的事更加顺利,他必须将他们减尽,他必须让他们永远地留在这一个茫茫林海之中。
这一次为了能够打击到李密,他甚至拒绝了杜伏威遣来重兵相助的要求,因为杜伏威大军一动,那么李密势必有所警觉,到时非但吃不掉李密这一支部队,还让杜伏威的江淮军与李密的瓦岗军交恶,万一李密派沈落雁去攻打杜伏威,那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不过老杜很大方地把他的红带执法团留下了,如果没有这些精锐,飞马牧场的士兵倒真的不可能在一次冲击就把瓦岗军的骑兵吃掉,以上驷对敌下驷,徐子陵用了杜伏威的人和飞马牧场的马,结合起来对付瓦岗军最弱的骑兵,祖君彦败得不算冤。
现在徐子陵最需要做的,不是杀敌,而疲敌。
在此地回去荥阳路途遥远,徐子陵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一个个拖垮在半路之上。虽然他手中的精英人数远远不及现在瓦岗军的残部,不过这不会是一场正面的对攻战,这会是一场残酷的扰敌战。黯魔队,力士队和斥候队轮番出击,用尽一切手段,徐子陵这一次亲自带领,他不相信祖君彦有三头六臂,他会有本事凭一已之力把这一支瓦岗军带回荥阳。
对于如何带着这一支部队残余安全地回撤荥阳,祖君彦现在极之头疼。
李秀宁现在头疼不在祖君彦之下。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提着小灯笼的女子。这一个女子白衣如雪,颜容平静如湖,她低眉顺眼,仿佛是一个小妻子,正站在家门口,等待着自远途归家的丈夫那般,她提着小灯笼,静静地站在李秀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