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总是会做各种先帝的梦,今日冷了,明日热了,总之稀奇古怪,朱厚照在这事上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道:“要不,烧几车扇子去?”
这本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偏偏朱厚照很荒唐的回答了,结果张太后竟是荒唐的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去办,萧敬不是打发去先帝陵前守陵了吗?让他来操持,其实哀家以为,这萧敬还是挺好的,虽然也有自作主张的地方,可毕竟对先帝忠心耿耿哪。”
朱厚照顺着张太后,道:“所以刘瑾他们说,让萧敬去先帝那儿看陵,既能让先帝在地下欣慰,萧敬亦是心欢喜,两全其美。”
张太后莞然一笑,便不再做声了。
朱厚照眨眨眼,随即道:“母后,儿臣来并不只是问安,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向母后禀告。”
张太后不紧不慢的吃了口茶,语气平淡的道:“外朝不相干的事,哀家不想问也不想管,皇帝自己斟酌着去办吧。”
朱厚照却是道:“儿臣要说的不是外朝的事,是柳师傅的事。”
“嗯?”张太后这才稍稍有了几分兴趣,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什么事?”
朱厚照却是吊足了胃口,笑呵呵的道:“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柳师傅的事,柳师傅虽然也有耕耘之功,可是嘛……哈哈,主要还是阿姐的事。”
张太后只有一子一女,或许心里多少偏向儿子一些,可是儿子现在日夜都能相见,女儿却远在千里,如今这心底潜移默化,对太康公主看的格外重了,听说关乎太康公主,顿时精神一振:“你不要和哀家嘻嘻哈哈,说正经事。”
朱厚照眉眼儿一挑:“阿姐有喜了,是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都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啊……”张太后身躯一振,捻着佛珠的拇指不禁加快了速度,借以来压抑内心的惊喜。她虽贵为太后,可是因为嫡亲子嗣不多,眼看别人都抱了孙子,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宫更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张太后虽然口上说不信,对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奴婢统统重惩,可是心底里也有些七上八下。
在丧夫和儿子无生育迹象的双重打击之下,张太后一直郁郁寡欢,现在听说太康有了身孕,虽说这是别人的孩子,可是对张太后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这是天大的喜事,自先帝仙去之后,哀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喜讯了,听说廉州那边酷热,楚王王宫又是简陋,公主在那里生产怎么得了?皇帝,你和公主是嫡亲的姐弟,得想想办法,把公主接到京师来养胎才好,不过这一路路途遥远,却也是麻烦,哎……哀家怎么说来着,早知还是不该将楚王封去廉州的,现在可好,倒是教人为难了。”
朱厚照道:“阿姐回来,岂不是柳师傅也要回来?这倒是好主意,母后放心,朕就以这个借口去下旨意,让阿姐回京省亲。至于这沿途的劳顿,朕听说现在大明造车地技艺已是越来越精湛,许多奢华的马车走在驰道上如履平地,身边再有御医和宫人照拂,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么说,接回来没什么大碍?”张太后终于露出了笑容,今日他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兴。
朱厚照拍着胸脯保证:“这是自然。”
张太后狐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对这皇帝,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可是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她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就这么办吧,立即派钦差,带着宫最好的御医和几个奴婢一道去廉州接人,哀家……哀家总算有些慰藉了,先帝若是知道,也不知会有多高兴。”
朱厚照嘻嘻一笑,道:“母后放心,这件事儿臣自会安排。”不过他心里高兴过头之后,未免又有些酸溜溜的,阿姐已经有了身孕,柳师傅那个家伙即将要产下第二个孩子,可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母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想必也是忧心如焚。
朱厚照从张太后这边拜辞出去,回到正心殿,那些奴婢们只剩下张永和刘瑾在,别看刘瑾掌着司礼监,可是但凡有一丁点的机会都会凑到朱厚照身边,至于张永,虽然现在在御马监公干,不过今日是他当值照料皇帝,所以也是职责所在。
朱厚照显得精神抖擞,嘻嘻哈哈的坐回榻上,把靴子随意一脱便斜躺在靠垫上,随即呼唤一声:“传旨意,这旨意让司礼监来拟,刘伴伴,你仔细听着。”
刘瑾见朱厚照从坤宁宫回来便急不可耐的传旨,便大致知道这旨意的内容了,心里有万般的不情愿,可是却一丁点都不敢违逆,在别的事上,他还可以说道几句,可是涉及到了楚王,他说了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且不说皇上会赏他两个耳刮子,便是张太后那边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够他喝一壶的。
刘瑾笑嘻嘻的道:“皇上说便是,奴婢仔细听着呢。”
朱厚照舒舒服服的点点头,对刘瑾的态度比较满意,道:“立即让张永为钦差,择选御医七人,再选三十个奴婢,调派一大队的新军启程赶赴廉州,命楚王和太康公主回京省亲待产,张永,这沿途公主的安全可就交代给你了,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责,若是能平平安安,朕自然重重有赏。”
刘瑾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状,事态和焦芳所料的一样,果然楚王要回京了,楚王回京之前,变法的事只怕得赶紧了,必须尽快把朝政全部捏在自己手里才成,等到木已成舟,楚王毕竟是外臣,又能如何?
不过虽是这样想,刘瑾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道:“楚王要回京了吗?奴婢真替陛下高兴。”
张永心里头却是窃喜,柳乘风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他如今虽然掌了御马监,可是刘瑾这厮对他颇多冷眼,近来不知在皇上说了自己多少坏话,现在楚王回来正好,自家有了个倚仗。
他连忙道:“奴婢便是挨了千刀,也不敢让楚王和公主殿下有失。”
朱厚照嘻嘻一笑,道:“你们呀,嘴上都说的好听,得了,张永你先下去吧,刘伴伴,你不是说变法吗?来和朕说说变法的事。”
张永听到变法,眼神之掠过了一丝警惕,他悄悄看了刘瑾一眼,随即退了出去。
刘瑾则是留下,小心翼翼的给朱厚照斟上了茶,弓着身子道:“这变法对皇上是最有好处的,那些武官员整日像苍蝇一般的在陛下耳朵里胡说八道,今日说陛下这个,明日又说这个,说到底,还是宫里约束不了他们,现在变了法,有了内厂,让内厂来监督他们的言行,他们就不敢再惹是生非了,陛下呢只管找乐子,至于其他的事,有奴婢给陛下挡着。方才焦芳和内阁通了气,说是不但张彩点了头,便是那李东阳也是极力赞成,只是杨廷和有些不乐意,杨廷和这个人坏着呢,奴婢听说了一些流言,说他偏爱男色,家里有七八个和陛下年纪相当的娈童,这算是什么事?真是岂有此理,这还像样子吗?”
朱厚照不耐烦的道:“得了,得了,你这些编排的话朕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你是说,内阁那边已经超过半数同意了是不是?”书书屋,书书屋手打,书书屋提供本书txt下载。
“是。”刘瑾讨了个没趣,只得规规矩矩回答。
朱厚照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去办吧。”
“奴婢领旨。”刘瑾笑嘻嘻的道。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二章:死斗
变法之事,已经交由廷议讨论了。
一开始的时候,杨廷和极力反对,可是突然间又沉默下来,内阁四个学士都没了反对意见,内廷之更是极力支持,百官们虽然看出了变法的猫腻,可是群龙无首,连内阁都没有人站出来极力反对,从前的清议领袖近来也是被刘瑾整的半死不活,因此所有人在稍稍的犹豫之后都选择了沉默。
廷议的结果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变法之事算是定了下来,紧接着便是内努拨给银两筹建内厂,刘瑾敕命为内厂掌印太监,谷大用则升任东厂掌印太监。
不过许多报纸多多少少还算是给变法捧了场,毕竟变法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全天下的赋税减半,给了不少人放松了许多负担。不过在内厂节制厂卫、厂卫节制百官的所谓变法上,报纸表现出了出奇的沉默,其实也有不沉默的,比如京师的鸣经报,这是一个不太起眼的报纸,结果对这项变法狠狠的揭露了一下,第二天整个报馆便被人一锅端,所有人都去吃牢饭了。甚至连藏匿、购买该报的主顾也都有了乱党嫌疑,到现在东西厂在内厂的督促之下还在按图索填,非要杀鸡儆猴不可。
事情到了这个份土,大家才知道正德朝和弘治朝是不一样的,弘治朝只诛心,正德朝却是动刀子,弘治朝虽是诛心,可是宫里诛臣子的心,可是臣子也有时候也诛宫里的心,可是到了正德朝,已经大大不同了。
这些读书人在弘治朝的时候倒是闹的不像话,可是到了正德朝一下子就噤声了,至多也就是一些个酸溜溜的骂人法子,无非是齐声称赞弘治时如何如何,把先帝夸成了千古一帝,其实读书人并非是想称赞弘治朝,在他们眼里,先帝也是浑身的瑕疵。可是他们赞扬弘治朝,称颂先帝,其实就是讽刺这正德朝,讽刺当今。
所谓读书人的风骨,其实也不过如此,无非就是在宽松的时候蹬鼻子上脸,等到人家露出凶相时,一个个吓得连声音都低了,拿着几句有玄关的话来满足自己。
不过旨的消息还是传出了宫,说是皇上已经请楚王携公主回京,这事儿各大报纸倒是大大的讨论了一番,不少报纸都是对楚王一片称颂。从前的时候读书人说起柳乘风时都是嗤之以鼻,一个个把头翘的老高,不屑于顾的样子。可是现在回过神来,却是发觉这个楚王似乎也不算太坏,当年他在厂卫的时候,比起这八虎实在好了不知多少,锦衣卫虽然也有坏的地方,可是比起内厂、西厂已算是温柔了。
因此不少人对楚王的回归颇为期待,国子监那边也在议论这一次楚王回京能待多久,甚至有人悄悄传言,期望楚王一直驻在京师。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柳乘风在城门口鞭打刘瑾的事流传了出来,这消息自然有许多的夸张成份,说是楚王虎躯一震,刘瑾顿时拜伏于地,楚王手持金鞭,又如何如何。
不过这种消息,确实是满足了读书人的满足心,他们把刘瑾恨得牙痒痒,偏偏屁都不敢放一个,于是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柳乘风身上。
聚宝楼那边,商贾们也是个个〖兴〗奋,所谓的变法虽然没有涉及到商业,可是隐隐也有这个苗头,刘瑾这人素来贪婪,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对聚宝楼动手?现在商贾们都是寝食难安,更有不少商贾不得把投资尽量投向廉州那边,怕的就是刘瑾这个变数。
现在楚王回京,正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事,这是极为利好的消息。
旨意已经送去了廉什,只怕廉州那边楚王和公主殿下已经成行,因此刘瑾这边也是紧张无比,其实自从旨意出来之后,刘瑾已经渐渐感觉到,从前对他噤若寒蝉的百官开始对他有些阳奉阴违了,这不是好兆头,显然楚王一到,就是彻底清算的时候。
刘瑾本来只是个死太监,也没多大的抱负,所求的不过是能捞一些银子就捞一些银子,把从前欺负自家的人欺负回去而已。只不过现在不同了,在焦芳和张彩的指点之下,刘瑾已经焕然一新,他现在才知道,那手掌大权的好处,也尝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体面,他近些时日玩的过了火,现在人家楚王即日就要入京,刘瑾突然有些心惊胆战了。
他只是个很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