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刚要站起来说话,却被一边的范永拉住,低声道:“公公息怒,这姓陈的是有备而来的。”
等柳乘风走了,外头两个壮汉砰地关上én,赵公公才扯着嗓子大叫:“人呢?人呢?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良久,才有个随从慌慌张张地进来,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道:“公公,咱们的人遭了算计,那姓陈的不知带来的是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就将我们打昏了……”
“滚!”赵公公大叫一声,显然觉得很没有面子。
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沉默,方才柳乘风表态了,宝商行非但不会让步,而且是一点儿也没将大家放在眼里。
“公公,你怎么看?”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范永终于开口了,如沐chun风地瞧着赵公公,询问道。
赵公公淡淡地道:“范先生又是怎么看?”
赵公公毕竟不是傻子,方才虽然暴跳如雷,可是这一次是八大姓与聚宝商行水火不容,他这镇守太监虽然平时没少受八大姓的好处,这些年也早已和他们同流合污,可是这事儿终是还轮不到他出头,虽说那姓陈的嚣张了些,可也只是嚣张而已,且先看看这姓范的怎么说。
范永不禁微微一笑,沉默了片刻,用手指头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了四个字:“查封货物!”
暗淡的烛光下,这用水写成的字并不醒目,却逃不过赵公公的眼睛,赵公公将眼睛眯了起来,道:“总得要有个罪名才是,总不能胡luàn查封吧?”
范永笑了,道:“罪名这东西还怕找不出?范公公做这种事比范某人在行,咱们也不是非要和聚宝商行成仇不可,不过那姓陈的这般肆无忌惮,总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这大同不是那什么廉州侯、寿宁侯说了算的地方。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自然知晓了厉害,到时候还不是乖乖地收了咱们的货物。”
范永似乎又嫌自己的话不够分量,嘻嘻一笑,继续道:“赵公公,前几日送你的那小婢可还听话?”
赵公公咯咯一笑,道:“好吧,这事儿,杂家拿主意了,杂家奉旨镇守宣府,岂能尸位素餐?嘿嘿,这聚宝商行的货物总要盘查一下,瞧一瞧是不是真如他们报备的一样,都是寻常的丝绸、茶叶等物,若是里头有什么猫腻,杂家绝不姑息。”
赵公公既然发了话,众人不由都抚掌笑了起来,范永道:“有赵公公出马,这事儿就妥帖了。”
赵公公冷笑一声,道:“这事儿得知会那姓左的一声,不跟他通通气,就怕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范永听了,道:“这是自然,公公放心即是。”
众人商量定了,也就再没有吃喝的心情,想到方才柳乘风那势不两立的样子,谁还有这个心情?于是一哄而散。……………………………………………………………………………………………………
巡抚衙én。
近几日边关太平,所以在这里除了一些官员进出,倒还算安然,衙én后院是一棵槐树,槐树下头则坐着一个绯红冠帽的男人,男人眯着眼,低头看着手中最新的一期学而报。
站在他下首位置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武官,武官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心里清楚,这位巡抚大人看报的时候是最不喜别人打搅的。
坐着看报的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宣府巡抚左丘明,左丘明为官三十年,如今已是垂垂老矣,两鬓斑斑白发,细长的眼下是深刻的皱纹。在大明朝有几个省的巡抚是最不容忽视的,一个是江浙,一个就是宣府,江浙乃是富庶之地,又有海匪之患,浙江巡抚的委任对朝廷来说一向是重中之重;而这宣府,几乎是保护京师的重中之重,宣府巡抚上马管兵,下马管民,更是不容忽视。
左丘明能做到宣府巡抚,还和他的出身有关,他的籍贯是在大同,算是大同的本地人,此后高中做官,几十年下来倒是颇有些官声,上一任巡抚在位病亡,朝廷选来选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后索xing让左丘明来做,虽说大明朝的规矩是流官制,本籍的官员是不许在本地为官的,不过左丘明毕竟更了解情况,因此便有人举荐他赴任。
左丘明就这样糊糊涂涂地坐上了宣府巡抚的宝座,不过他虽是上任,可是摆在他面前的却有一个难题,他的资历不够,对军事又一窍不通,甚至连坐主官的经验都没有,说得难听一些,让他和前任巡抚比,简直就是珠yu和粪土的区别,按理说你既是没人信服,就老老实实熬熬资历,做些事让人刮目相看也就是了,左丘明的办法更直接,打压上一任巡抚的心腹,提拔自己的亲信。
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的武官就是左丘明的心腹,大同总兵王芬,王芬对左丘明可谓言听计从,因此深受左丘明的信任。
左丘明默默地看了会学而报,随即将学而报掩上,脸上lu出一些笑容,道:“有意思,王总兵,咱们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芬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左丘明用手指点一点这学而报,道:“开始呢,徐大人自杀倒是吓了本大人一跳,想想看,连徐大人都被bi死了,你我这样的人还能有活路吗?朝廷本来下了旨意非要彻查造作局不可,这几年咱们和造作局那边关系匪浅,这你也知道,不过嘛,正因为徐大人的死似乎让皇上转了xing子,说是不再追究造作局之事,还敕命厚葬徐大人,不过本大人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今个儿看了这学而报,倒是真正安心了。”
王芬也不由松了口气,顺着左丘明的话道:“大人,这报纸里写着什么?”
左丘明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大力抨击造作局而已,还要朝廷彻查造作局,还天下一个公道。”
王芬脸sè一紧,道:“大人,据说这学而报连皇上也是经常要御览的,放出这么个消息,只怕……”
“怕什么?”左丘明高深莫测地笑起来,道:“你想想看,这学而报是谁办的?是那个柳乘风。又是谁死咬着造作局不放?是廉州侯。若是皇上不是铁了心不再过问造作局的事,那廉州侯柳乘风会这般气急败坏,到学而报里造声势吗?正是因为这条狗被bi急了才会四处出来发疯,皇上这个人拿定了主意的事儿,一向很难更改,那个柳乘风就是再如何造势,那也只是徒劳,只要皇上不再开彻查造作局的金口,本大人自然就高枕无忧了。话说回来,这个柳乘风当真讨厌得很,咱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却是步步紧bi,非要将咱们置之死地不可,哼……”
王芬呵呵一笑,道:“新近在大同闹得满城风雨的聚宝商行不也是那个柳乘风办的吗?如今他们的商队已经到了大同了,大人……咱们……”
左丘明淡淡地道:“不必管他们,顾着自己吧,现在那个柳乘风已经被敕命闭én思过,咱们趁着这个时候赶快把屁股擦干净了,不要留下什么把柄。陛下之所以不再过问造作局的事是因为觉得这事儿棘手,牵涉的人太多,怕再出几个像徐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被bi死,可是这并不是说皇上不会想把这案子继续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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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谁比谁狠
王芬不由道:“大人高明”
左丘明冷笑道:“高明,高明个什么?真要高明,也不会因为京师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话又说回来,那柳乘风实在可恨,此人偏偏深得圣眷,迟早,会害死本官……”他抬抬眼皮子,淡淡的道:“本官若是xing命不保,你这总兵也没有好果子吃。提供好啦,闲话少说,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着呢。”
王芬听的心里不由胆颤,左大人说的没有错,那柳乘风据说能量不小,能左右皇上的心思,否则这造作局这么多年,也不会因为一个柳乘风的怂恿,差点儿把造作局搅黄了。
王芬小心翼翼的额看了左丘明一眼,忐忑不安的道:“大人其实说的没有错,柳乘风现在虽然是闭门思过,可是有圣眷的人不一样,迟早还是要起复的,若是他再到皇上面前嚼舌根子,咱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大人,末将实在是怕了,您想想看,连工部的徐大人都不得不自杀,我们……”
左丘明的严重掠过了一丝慌乱,若说他一点不害怕,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徐贯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工部尚书都扛不起这案子,更何况是他一个巡抚?
问题是,怎么才能让柳乘风不再怂恿宫中呢。
他倚在石头椅上,看着那已经枯黄的槐树枝桠,一时呆了。
良久之后,才淡淡的道:“聚宝商行是柳乘风筹建起来的,宫里对他多有支持,想必这宫中在聚宝商行里头也有不少的好处。既然把皇上拉扯了进去,那柳乘风怎么也得下个军令状才是,可是要是这聚宝商行出了岔子呢?”
“岔子?”王芬呆了呆,随即眼眸一亮。道:“这一次聚宝商行第一次走货,若是办砸了。宫中肯定不悦。少不得要追究他。他现在已经是闭门思过,皇上见他把事情办砸了,心里自然更加不悦,到时候……”
左丘明笑了。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怎么才能让聚宝商行第一次出关走货的事办砸呢?”
他只是这么淡淡问了一句。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意思很明白,怎么办砸他不想知道。这是王芬去安排的事。结果如何,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出事都和他没有干系,他仍旧是他的巡抚,王芬是继续做他的总兵,还是东窗事发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王芬跟了左丘明这么久。岂会不知道左丘明的心思,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沉默片刻,道:“末将……”
左丘明摆摆手:“好了,本官乏了,你下去吧,对了,本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这聚宝商行和这大同八大姓似乎生意上会有些冲突,那个范君子本官倒是见过几次,倒是个聪明人,想必他也没少备上礼物送到你的府上,你该和他多亲近亲近才是。”
说罢一副疲倦的样子,勉强抖擞精神,道:“本官去小憩片刻,你忙你的去吧。”
随即,信步到后庭的厢房中去。
王芬站在这儿,看着左丘明离开,忍不住啐了一口吐沫,低声道:“老狐狸。”
骂归骂,可是他的前程却都是王芬给的,否则以他一个不起眼的游击官,既没什么军功,又没有后台,凭什么做这总兵,还不是左丘明信誓旦旦的上书替他说了无数好话兵部那边才让他顶了这个缺,这宣府上下谁不知道,王芬就是左丘明下头的走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王芬心里清楚,有些事他非做不可。更何况那造作局里头他也没少捞好处,到时候真要彻查,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