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愤恨地道:“那就让他多活几天。”他的目光落在脚下跪成一片的档头身上,尖着嗓子嘶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要下雨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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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到了傍晚回府,原以为温正会把他叫去说话,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事,多少要过问一下。不过回了自己的宅院才知道,原来温正现在还没有回来,已经叫人传了话,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温晨曦是个恬静的性子,在屋里做着女红,柳乘风和她说了几句话,趁着天色还好,便搬了椅子去院子里看书,温晨若笑嘻嘻地过来,凑到柳乘风身边,低声道:“姐夫,你今日真是英勇极了,整个京师都在传你的事呢,砸了莳花馆,又吓走了东厂的番子,只是可惜没有叫上我去,否则巾帼营出马,那就更热闹了。”
柳乘风将书放下,好奇地问:“什么是巾帼营?”
温晨若嘻嘻一笑,眨眨眼道:“这个不能说,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说你吗?”
柳乘风靠在椅上,敷衍道:“怎么说的?”
温晨若双膝并拢地坐在柳乘风对面,道:“都说你虎背熊腰,手臂能走马,牙齿有小臂这么长……”
柳乘风无语,以讹传讹的事多了,这时候的消息都是靠口相传,自己砸了莳花馆,原来在市井之中是这样的形象。
柳乘风连忙打断温晨若,道:“这些人胡说,当笑话听就是了,姐夫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这是在卫所里出了名的,你若是不信,就去锦衣卫里挑一个比姐夫更出众的人出来。”
温晨若咂舌:“吹牛,我爹就比你英俊多了。”
柳乘风想到温正那印堂发黑、老脸上不喜不怒的形象,不禁打了个冷战:“你爹……”
“难道不是?”温晨若一副你但凡敢说个不字,本奸细立即去打小报告的样子。
柳乘风只好摇摇头,道:“是,泰山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出了名的,我见了他自惭形秽,每次都心肝儿疼。”
温晨若嘻嘻一笑,道:“我还有个消息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柳乘风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道:“你先说出来看看。”
温晨若道:“东厂那边许多差遣在外的人手都召回去了,瞧这样子……哈哈,我听人说,这京城有乐子瞧了。”
柳乘风嗯了一声,道:“就这些?”
温晨若见柳乘风脸色平淡,反而没了多少兴致,道:“怎么?姐夫难道不怕?”
柳乘风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有什么好怕的?”
温晨若显得有些失望,只好道:“好,好,好,你是君子,我们是小人,你不怕,成了不?实话和你说了,明日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去瞧热闹。我明日也去,带着瓜子儿什么的……”
柳乘风对这八卦女实在无语,这小妮子当看电影了,还带瓜子……
“不过,这京城里的闲人似乎不少,莫非还真有人把烟花胡同当戏园子了?也罢,他们要看就看吧,反正也不会掉我一斤肉。”柳乘风心里暗暗想着,其实东厂有动作早在他的预料中,没动作那才是见鬼了。只是想不到东厂的动作还没出来,这些京城的公子、小姐们就能收到风声,看来这应当是东厂有意为之,是先要给自己施加压力来了。
每年近五万两银子的份子钱,只为了这个,柳乘风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他肯收手,下头的人也不会答应。既然东厂要动手,那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兵来将挡
一大清早,烟花胡同渐渐萧条下来,一夜的莺歌曼舞,疲倦的公子哥们带着不舍坐上了轿子车马悄悄打道回府不过今日像是特别反常一样,天还没亮,那紧靠着莳花馆附近的云霄阁便迎来了个客人。
这客人穿着圆领衫,皮肤白皙,相貌英俊,唯独那声音却带着尖细,举止之中有一种尖酸刻薄的味道,这种人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太监,这太监什么也没说,直接拿出了一个元宝,订了最顶楼靠街的厢房,连唱曲儿的姑娘都没叫,只叫云霄阁这边准备好瓜果,待会儿会有贵客来。
等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四五辆马车到了云霄阁的阁楼下,先是七八名魁梧的汉子,耳听四路眼看八方,一对肃杀的眼眸,让人不敢鄙视。
再之后就是个穿着圆领衣的小公子,十三四岁的大小,身体很魁梧,像一只小牛犊子一般,颌下有一小茬细细的绒毛短须,眼睛清澈,仰头看了云霄阁的招牌,嘻嘻一笑,道:“刘伴伴,是这里吗?”
“少爷……”这叫刘伴伴的,便是今儿来订厢房的太监,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这公子后头,谄笑一笑道:“就是这儿了,你看这里视野开阔,从顶楼临街往下头看,这烟花胡同一览无余。”
小少爷嘻嘻一笑,拍拍刘伴伴的肩,道:“做得好,走,走,走,咱们上楼去。”
进了这云霄阁,这里已是曲终人散,只有两个杂役在做着清扫,倒是有个少妇模样的人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客官……”
“好一个美人儿……”小少爷一见到这少妇,两眼顿时发光,不由痴痴地道:“你有丈夫吗?你家丈夫是谁?”
这老鸨一时嗔怒,寻常的客人都是来翻牌子点姑娘的,而且这儿不比寻常的青楼,哪里有一见人就问人家丈夫的?不过这小少爷身份想必非同一般,老鸨仍是笑:“小少爷说笑了。奴家领你上楼。”
这小少爷这才想起了正事,饶有兴趣地道:“好,上楼。”
到了厢房这边,靠街的窗户全部打开,果然视线一览无余,已经有人送上了瓜果、糕点,奉上了茶,小少爷毫不客气地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他身边四五个人虽然都是衣衫华贵,却一个人都不敢坐,那叫刘伴伴的粘着小少爷躬身站着,道:“少爷,吃些糕点,不要饿坏了肚子。”
小少爷随口吃了一块糕点,又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道:“这儿不错,可惜太清静了,那些东厂的番子怎么还没有来?刘伴伴,你的消息可靠吗?”
刘伴伴连忙道:“绝对可靠,少爷,奴才是听江夏小侯爷说的。”
小少爷道:“江夏侯的话,你也信?这人不可靠。”
刘伴伴依然笑嘻嘻的,不慌不忙地道:“江夏侯说是听温姑娘说的。”
“温姑娘?是那个温什么什么是不是?”
“对,就是那个温姑娘。”刘伴伴笑得更加灿烂了。
小少爷这才道:“若是她的消息,这就有些可信了,据说那个柳百户身手不凡,是个高手,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小少爷兴致勃勃,完全是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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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霄阁对面的翠云楼,也同时来了几辆马车,当先下车的仍是魁梧的护卫,接着便是一个个穿着儒衫的人下车,几个人虽是穿着儒衫,可是身材的妙曼却是阻挡不住,为首的这个更是惊世骇俗,白衣黑发,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清澈的眼眸闪动着一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竟有几分风仪万种的气息。
若是仔细打量,便知道这人是女扮男装了,不过这女扮男装的美人儿脸色却是冷峻,目光恰好落在街对面停在云霄阁下的几辆车马上,不禁道:“怎的我那个不安分的弟弟也来了?晨若……”
跟在这俊俏美人身后的,正是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温晨若,温晨若不禁咂舌,道:“将军。”
明明穿着儒衫,却被人叫做将军,若是让别人听了,多半觉得好笑。不过这男装的美人却是嗔怒地看着温晨若,道:“你这长舌妇,早晚把你的舌头拔了,肯定是你传出去的消息。”
温晨若握着粉拳,很愤慨地道:“将军不要小瞧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巾帼营的左路先锋,我一向是守口如瓶,从不泄漏秘密的。”
女将军不禁啐了她一口,道:“上次你就泄漏了消息,还让我母后都知道了。”
温晨若脸色一红,道:“上次只是意外。”
女将军道:“那这次呢?”
温晨若激愤地道:“这次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将军明鉴。哎呀,我们快上楼吧,待会儿好戏就要开场了。”
女将军无奈,道:“待会儿再收拾你。”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烟花胡同里果然出现了一队队褐衫的番子,这些番子倒是没有提刀,却是人人提着一根木棒,在档头的带领下,如潮水一般地蜂拥进来。
东厂那边,几乎所有能抽调的番子都抽调了过来,足有数百人之多,虽说东厂的头面人物都没有出面,便是理刑百户都不见踪影,可是任谁都知道,东厂是要动真格了。锦衣卫敢砸莳花馆,他们便能把整个烟花胡同都砸了,至于街上的锦衣卫,他们更是不放在眼里。
偶尔有几个巡街的锦衣卫见了这阵仗,反应快的已是飞快地朝卫所那边逃之夭夭,反应慢的被番子们围住,一阵棒打脚踢,这烟花胡同的宁静终于被打断了。
百户所这边,消息已经传来,待命已久的校尉们也都换上了棍棒,听到番子来了,已是一个个义愤起来。现在每个人每月五十两,这还不算上各种的抚恤,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富得流油,现在东厂的番子来了,说穿了就是来抢钱的,这些校尉别的都还好说,一旦涉及到了钱,就不太好说话了。
“拼了!”众人发出一阵阵低吼,根本不需要鼓舞,就已是士气如虹。
“谁敢砸烟花胡同,就是杀我父母,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