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下意识的举动落在冯惜月的眼里,他眼波一转,道:“唯有先行止血,方能得救,医者父母心,那般情况下,若是因顾及世俗眼光而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性命香消玉殒,实有违冯某的行医之道,不知温大人是否能体谅,若是因此介怀,冯某孑然一身,愿意”
冯惜月的一番话,即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又已经明示了,如果温简介意此事,他愿意娶阮红娇以全她的名声。按照道理,温简是阮红娇的义兄,故而冯惜月对他这么说,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必。”温简转身阻止冯惜月说下去,他道:“医者父母心,冯大夫只是为了救人,自然不必为世俗所累,只是娇娘乃是一个丧夫之人,又经历了这些劫难,势必再经不起任何流言蜚语。”
眼前的人来路不明,模样怪异,不说温简不能做这个主,就算能做主又岂会把阮红娇嫁给他,他只希望冯惜月守口如瓶,少些市井传闻流传出来即可。
“那是自然。”冯惜月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称是,然后接着道:“万幸的是阮娘子所受的都还只是外伤,可能这两日还会有些低热,但与性命无妨,按时吃汤药,再多吃一些补气补血的食材,好好调养着总会好起来,若是配合用冯某调制的药膏来用,身上的疤痕也会淡许多,只是这断去的骨肉势必是无法再生,阮娘子还这么年轻,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可惜了
这样说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温简心里有了底,便向冯惜月抱拳拱手,又谢了一次:“如此,多谢冯先生了。”
冯惜月还礼。
之前温简以大夫相称,现在改称先生,口气里多了几份尊重,他又道:“敢为冯先生,衙门是否有来人录供”
人是今早送回的,而衙门里的捕快都跟着温简出去找人了,故而还没有人来录供,于是温简走到后院,找了一个伙计,借来笔墨纸砚,就在厅堂里录起口供来,横竖全味居关门歇业,厅堂里也无人打扰。
冯惜月便将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到太平镇的原因,还有遇到阮红娇的过程一一道出,温简写下,完毕之后签字画押。
“冯先生是否预备在太平镇逗留”温简收起口供,漫不经心的问道。
冯惜月扭头看了一眼前厅通往后院的门,那道门外飘进来一阵隐约的药香,大约是给阮红娇熬的药好了。
“有此打算。”冯惜月回身,含笑道。
“请问先生打算下榻何处”温简又问。
“因这两日担忧阮娘子的伤势不稳定,绿儿姑娘为冯某清了一间客房,冯某却之不恭,愿尽绵薄之力。”冯惜月道。
原来准备住在这里,温简心道,就近照顾受伤的阮红娇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他是这样想,但因刚刚这人说愿娶阮红娇的话,感觉上不知怎得生出了一丝微妙来。
“如此甚好。”温简挤出一丝笑容,起身说是要带着口供回衙门,便告辞而去。
冯惜月含笑送他出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冯惜月站在门里,温简站在门外,两人相互拱手道别,又顿生出一股主人送客的错觉来痞子大帝最新章节。
温简转身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心里也带出一些烦躁的情绪。
天气闷热了一天,温简走后不久,云端里传出声声闷雷,乌云积厚,终于刮了一阵东南风,风里带着一股湿意。
要下雨了。
白晚靠在床头,透过窗户看着窗外,视力渐渐涣散。雨打在院子里的一株梧桐树上,叶子纷纷发出沙沙的声音。
绿儿进来关窗户,白晚喊住她,懒懒道:“别关了,让我透口气吧。”
绿儿只好又把窗户撑了起来,收了摆在床头柜上的空药碗,问:“娘子,可要用一些酥糖”
刚刚喝了汤药,嘴里尽是苦味,可是这些苦味却并不让她厌恶,白晚摇头,道:“无妨的,你让我安静一会儿便行。”
绿儿捧着汤碗退出,却在门口撞见了冯惜月,她看看白晚,白晚已经看到了冯大夫却并未说什么,她便对冯惜月行了礼,退了出去。
“绿儿姑娘细心却不够贴心,嘴里的苦味又怎抵得过你心里的苦。”阴息风走了进来,嘿嘿笑着,弹了弹衣摆,坐在了白晚的床边,笑吟吟的看着她道。
冯惜月自然就是阴息风,
阴息风的易容术当称一绝,因而六扇门高阁之上收藏的近百张关于他的画像,全然没有一张是他的真面目,有趣的是这一次他露出真容出现在温简面前,温简竟然想也没想到会是他,至于冯惜月这个化名,也不过是把名字反过来念,然后阴字去了偏旁,留了半边罢了。
白晚淡淡的睇了阴息风一眼,道:“大仇一日不报,我心里便一日不好过。”
“是么。”阴息风故作一叹,道:“温简对你果然是有心的,只是不知他心里的究竟是当日在地牢里的你,还是现在这个开酒楼的小寡妇,或者说在他已经越来越区分不开你的这两个身份了,只是希望你算计来算计去,不要误算了自己。”
“我不会”
阴息风抬手,阻止她说下去,道:“我知道你不会,我也知道你不是会被感情左右的人,你一定会做成自己要做的事,只是希望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你不要太痛苦罢了。”说到底,他仍是不信她对温简全无感觉。
白晚明白他的意思,面露出嘲笑,似乎对他的看法嗤之以鼻。
“痛苦”白晚摇头叹着:“这一世,痛苦二字从未放过我,我所求的不过一来报仇,二来”
“二来什么”阴息风问。
白晚却停住了,扭过头去继续看着那颗梧桐树的树枝,心中响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若有一日,那个人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之下,再也不必她来牵挂,那么她才能真正的摒弃过去,重新开始了吧。
“二来,了结了过去,我就能重新开始,我也许会换一个名字和身份,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活一遍,可能那个样子,我才会好过一些”
当她不再是白晚,也不再是阮红娇,当她的少年意气已经泯灭在了时光之中,仇恨化为烟消云散,当她的感情从未发生,从未结束,从未欺骗,从未荒诞不羁。
当一切没有发生,当世上没有白晚。
她或许才能真正的开心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