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追回的晋阳侯,也不知道,那是令凌天盟领呕血心伤,以为已然逝世的爱人。掌柜的这般恩威并施,自然乐得遵从,渐渐地,也在日复日抓药配药,晒药研药的忙碌中,将那异常忙乱的一晚逐步忘却了。
吴钩办事,自然妥帖,不出半日,便在后院收拾出一间干净厢房,让白析皓得以将病人抱了过去。又过了三日,以极快度,在春晖堂后面窄巷当中,寻得一处僻静小巧的院落。外头瞧着普通异常,连门房老妪厨子都无甚特色,只是到了内院,才别有洞天,屋内拾掇得虽不算华贵,却极为精致。弄得妥当了,找了个晚上,便让白析皓带了病人并小宝儿,一道迁了过去。
这几日,萧墨存醒来了数次,每次均时候不长,神智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有时认出人,却只默默无语;有时候,明明睁着眼睛,那视线,却落在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这一夜搬迁,白析皓将他裹得暖和了,抱在怀中,正要出门,一低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白析皓微微一笑,柔声道:“这里是药铺后院,不适宜静养,我带你到另一个去处,不远,让你好好养病,嗯?”
萧墨存却只瞧着他,仍旧默然无语。白析皓也不知他是懵懂之间,抑或神智清明,抬手正欲将披风遮住他的脸,以防夜寒侵袭,却听见萧墨存小声却清晰地道:“别。”
白析皓耐心解释道:“呆会出去,风大。”
“不,”萧墨存阖上眼,倦极道:“太黑,我怕。”
白析皓心头一痛,在他印象中,以往的晋阳公子不畏强权,不怕胁迫,威武不能屈其骨,富贵不能夺其志,便是面对自己初时的春药、□等等不入流的手段,这个人也从未示弱过,现在亲口告诉自己,他怕黑。
到底要经历什么样的变故和伤痛,才能让这样一个人,说出我怕黑这几个字?
白析皓微眯双眼,知道这其间原委,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探访,再一一讨回去,但此时此刻,当务之急,却是如何治好萧墨存的身子。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臂,笑道:“好,你不喜欢就不蒙着。”
萧墨存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再不言语。出了春晖堂,入了窄巷,穿过院子,进了早已烧得暖融融的屋子,白析皓将他轻轻抱到床榻之上,解了他的外衣,将那床上锦被貂裘,裹了他满身,正待抽身离去,却突然听见床上的萧墨存,幽幽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似有说不出的无奈,令他猛然转身,只见萧墨存仰面躺着,眼睛却大睁,出神地望着顶上绣幔,整个人瞧着虚无得紧,连那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在下一刻,这冰雕般的人变会消融殆尽。白析皓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惶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强笑道:“墨存,你才醒过来,要多歇息才是,乖,闭上眼睛。”
萧墨存慢慢地看向他,眼睛里毫无情绪,弱声道:“析皓,连你也骗我。”
白析皓呆,忙道:“我,我怎会骗你?”
“无色无味的毒药,无药可解,你说,我明明服下了,为何现下仍活着?”他定定地瞧着白析皓,忽然起怒来,抖着声,断续地道:“从你我初遇,你便一再罔顾我的意愿,白析皓,你,你,你有何资格,决定萧墨存还要活着?”他语气转弱,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悲哀,大口大口地喘气,断续地道:“生之维艰,我,已然受够,为何,为何你还,还要让我活着?”
下部 第 43 章
萧墨存颤抖着,双目紧盯住白析皓,那里面流露着愤懑、哀怨、绝望和悲伤,白析皓心中如遭重锤,不由退了半步,待说什么,却见他喘息不定,脸色涨红,一口气几乎要提不上来。白析皓来不及理会自己的情绪,立即抢步上前,一手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快如闪电,出手在其背部自腰线以下督脉一道数个穴位点去,驱内力疏通之,待他呼吸转为和缓,方慢慢代之以手心大力摩挲,待到眼见萧墨存脸色渐渐回转,一颗心方放了下来,如哄孩子那般,将他拥入怀里,笑了笑,轻声道:“莫生气,你心里不爽快,便是打我骂我也使得,只别郁结在心,知道吗?”
萧墨存默然无语,双目紧闭,只是那眉间,仍然微颦,似有说不出的苦楚,只不愿睁眼面对,白析皓一阵心疼,却也知道,这等心病,非药石可医。他轻拍着萧墨存的背,叹了口气,轻声道:“是,我给假药,我罔顾你的意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你好了,要怎么惩罚我都成,只现在,别拿自己身子跟我置气,好不好?”他顿了顿,又低声下气地道:“好不好,墨存?”
若在从前,只这般轻声哀求,萧墨存只怕就已心软,如今他却充耳不闻,仍旧闭紧双目,只是那唇线,更为抿紧。白析皓心知急不来,当下也不介意,将怀里的人重新放到榻上,仔细裹好了,抚着他的额头,另一手不作声息地点了他的睡穴,柔声道:“好好睡一下,我去去就来。”
萧墨存呼吸逐渐装为悠长,显然已经入睡,白析皓站在灯下,看着他雪白的脸庞,良久,黯然地道:“墨存,你怎能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你心里,到底置我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