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动作麻利,房间打扫的差不多了,不像先前一样到处都是灰尘。
梅纯如坐在床沿上,皱巴巴的脸没一点光泽,像是风干的橘子,因缺乏营养变黄的牙齿,从干裂的嘴唇中露了出来。
她望着一脸殷勤的温广厚,心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没一点感动,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意。
这就是她的丈夫,将她丢在荒芜的偏远中,能数年不露面。
在梅家故人来拜访时,毫无挂碍的摆出待她情深意重的样子,她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男人。
“母亲,去医院吧,您病了太久,看西医也能好的快点。”
舒安歌的声音再度响起,梅纯如看着她,像笑又有些想哭。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打出生后,就得不到亲生爹娘的喜爱。
柳姨娘性子虽然眼皮子浅,性子狭隘,至少对君儿是极好的。
要是维雍和君儿过的不好,梅纯如就是拼死,也要从小佛堂中爬出来,求父亲故交为两个孩子做主。
柳桂香恨不得一把掐死舒安歌,陪着笑劝梅纯如:“大太太,咱们是华国人,看中医最对症。听人说,西医最喜欢将人开肠破肚,君儿小姐心中最惦念您,您要是去了医院,她一定怕的夜里睡不着觉。”
“姨娘的意思是,耿先生故意害母亲了?”
舒安歌抿着唇,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的望着柳桂香,惹得她心虚不已。
“咳,多谢耿先生安排,卧病在床这么多年,我也想查清楚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
柳姨娘一脸心虚,绞着手拍将脸别到一边,心中很是担忧。
雷风和雷力寻来担架,将梅夫人抬上汽车送往医院,舒安歌也一道跟去了。
温广厚腆着脸提出一道去医院,被耿无相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心中很是气苦。
耿无相走后,陈副官匆匆离开,温广厚冲柳桂香发起了脾气。
“眼皮子浅的东西,难道温家还缺梅纯如一口吃的。如今被耿先生撞到我们苛待她,你说该如何收场。”
柳桂香哭的梨花带雨,半靠在门墙上:“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怪罪妾身,实在让人心寒。我每月只到小佛堂去一次,哪知下人如此怠慢夫人。”
她说的理直气壮,温广厚背着双手气得胡子乱翘:“下人全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要是你稍微上些心,何至于此?”
“老爷,大太太有自己亲生的儿女,妾身要操着一个大家庭,哪儿能面面俱到。”
“爹,出什么事了,我娘怎么突然被送到了医院?”
温维雍是匆匆赶回家的,他头发被风吹乱,眼睛中满是担忧。
马上就到一个月一次见面时间了,温维雍特地预定了娘亲爱吃的糕点,想在见面时带给她。
面对长子的质问,温广厚收起怒气正色回到:“耿先生前来拜访,见你娘身体太过虚弱,所以将她送到中法和爱医院救治。”
“耿先生是谁?”
温维雍神色略显茫然,转而继续追问:“大夫不是说,我娘身体需要静养,不能见风劳动心神么?”
温广厚被他问的火大,挥着手说:“担心你娘的话,自己到中法和爱医院去看,在这里问什么问。”
父亲的不耐烦,让温维雍胸腔中涌起一阵难受的情绪。
柳桂香心绪更复杂,怕极了她做的事暴露出来,于是将主意打到温维雍头上:“大少爷,我心慌得厉害。耿先生太过强势,不容拒绝的将夫人送到了和爱医院。你说咱们华国的大夫,总比西医靠谱些。要不,你到医院去一趟,将夫人接回来?”
温维雍眼神诧异的看着柳桂香,一脸认真的反驳:“姨娘,您没去看西医院,西医是很科学的理论,有许多先进的治疗方法需要我们学习。哎,也是我太愚笨,这么久了都没想过将娘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想通之后,温维雍戴上帽子,跟温广厚说了再见后,匆匆前往中法和爱医院。
柳桂香望着他的背影,无意识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温广厚皱起眉毛,一把按住柳桂香肩膀,昏黄的眼珠中透着渗人的光:“桂香,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
柳桂香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不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爷,您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柳桂香嘤嘤嘤的再次哭起来,在温广厚的逼问下,将下毒之事全盘托出告诉了他。
在她的形容中,当初下毒只是为了自保,担心梅纯如毒害她的两个孩子,还无中生有编造了许多梅纯如蔑视欺负她们母女的事例。
温广厚听完柳桂香的话,气的差点仰头倒过去,伸出肥硕的手指着她的脑门儿:“你糊涂啊!”
他已经接管了梅家所有产业,自己也在鹤城打拼下属于自己的江山,区区一个梅如纯,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有梅如纯在,当初跟梅老爷子交好的人就会卖他一个面子。
温广厚发达之后不休妻,也是出于这份考虑。
难道他对梅家人的憎恶和怨恨,会比柳桂香少,只是他知进退而已。
“老爷,妾身在梅纯如手下苦了那么多年,心中恨啊。咱们当初因为她,生生隔了好几年,我怀着君儿时,还要在她面前立规矩……”
柳桂香倒起苦水来滔滔不绝,温广厚板着脸:“够了,以前的事别再提了。耿家是我们招惹不起的存在,你最好将尾巴处理的干净些,决不能让人查到你头上来。”
发达之后,温广厚有过许多女人。但唯一能激起他怜爱呵护之心的,只有柳桂香一个。
他们俩才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当初人人都看不起他,认定了他一辈子没出息。
是柳桂香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为他忍受了无数委屈。
许久没出门,梅纯如坐在汽车上,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原来街上已经有这么多小汽车了,她还没出阁时,洋人的汽车还是稀罕物,她只在画报上看过。
汽车跑起来很快,比颠簸的黄包车更稳当,她坐在车上,人像是窝在棉花中一样。
“咳,咳。”
“母亲,您喝点水,润润嗓子。”
舒安歌递上水瓶,又拿起帕子,替梅纯如擦了脸颊。
“辛苦你了。”
梅纯如待温慧娟的感情很复杂,她半点都没遗传到柳姨娘的尖酸刻薄,性格倒和她年轻时有些相似。
“不辛苦。”
耿无相坐在前排,从后视镜中看到两人略显尴尬的互动,心中略觉疑惑,他主动偏过身子问舒安歌:“三小姐,你先前说梅夫人是中了毒,这话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