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张翟带着何璆等几名义士从黑虎寨回到昆阳县城,随后又从昆阳县城启程,踏上了返回南阳郡的旅程。
在马车驶离昆阳县城的那一刻,张翟在马车内撩起帘布看了一眼县北方向,笑着对何璆说道:“真想不到,区区一股数百人的山贼,面对两千南阳军卒却毫不畏惧……”
听到这话,何璆忍不住问道:“渠使竟相信那周虎的夸夸其谈?”
旋即,不等张翟开口,他便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周虎说什么可以令那两千名军卒全军覆没,我是不大信的。”
“为何不信呢?”
张翟笑着说道:“他们确实成功偷袭了纪荣,对那支南阳军造成了数百上千的伤亡。”
“可是……”何璆辩解道:“只是那纪荣轻敌而已,南阳军又岂是真的羸弱到这种地步?倘若果真如此,荆楚的义军这些年来又岂会那般吃力?”
张翟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他目光深邃地说道:“你莫要小瞧了那周虎,我有预感,这伙人将来会变得很了不得,甚至能给我义军提供巨大的助益……”
何璆惊讶地看向张翟,他也没想到张翟居然如此看重那周虎,他想了想,又问道:“但愿那周虎懂得报恩……渠使,倘若那周虎日后翻脸不认真,那该如何?”
“呵。”
张翟捋了捋胡须,眼眸中闪过几许异色:“那周虎不傻,他不会那样做的,也不敢……”
说一说一,他一点也不怕那周虎日后翻脸不认人。
因为他也有黑虎贼的‘把柄’——黑虎贼披着兄弟会的外衣,在昆阳县内秘密发展势力,这就是黑虎贼的把柄,倘若那周虎日后胆敢不认账,他义军只要放出消息,单方面宣称黑虎贼就是他们的内应,晋国的朝廷自然会立刻派人前往昆阳调查,到时候,黑虎贼又如何能继续维持他们的秘密?怕不是立即就会被朝廷剿灭。
凭这几日他与那周虎的接触,张翟相信周虎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选择,这也是他敢放心答应周虎的原因。
至于他义军日后会不会用这件事来拿捏那周虎,张翟暂时还不想那么做。
毕竟他与那周虎相处地还不错,他很希望能将那位颇有大才能的山贼头头拉到他义军的阵营中,成为他义军的大将。
相比较人才济济的晋国军队,他义军在这方面着实欠缺许多。
“好了,尽快回南阳郡吧。”
张翟笑着身边的几名义士道:“既然许下了承诺,那就要替他们办到,如此有发展潜力的盟友,切不可被王尚德给搅了。”
“是!”
几声答应后,马车加快了速度。
半个时辰后,身在主寨的赵虞,亦收到了‘南阳渠使张翟率人离开昆阳’的消息。
消息是郭达亲自送给赵虞的,当时郭达还很高兴地说道:“有叛乱军相助,想必南阳军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郭达是赵虞的心腹之一,在他面前赵虞自然不会藏掖什么,他苦笑着说道:“郭达大哥真的这么认为么?在我看来,却是我黑虎寨白白欠了叛乱军一个人情,且日后要偿还这个人情,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郭达那可是老山贼了,眨眨眼睛嘿嘿坏笑道:“阿虎,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日后究竟还不还人情,那还得看咱们呀……大不了不还咯,他能拿咱们怎么样?”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赵虞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郭达道:“你若不还人情,势必得罪了叛乱军,倘若他放出风声,称我黑虎寨与其叛乱军有染,引开郡里乃至朝廷的人,你怎么办?”
“呃?”
郭达顿时被问住了,原本轻松的神色亦变得凝重起来,他着急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别急。”赵虞抬了抬手,示意郭达稍安勿躁,旋即,他沉声说道:“为今之计,主寨这边需想办法洗脱‘山贼’的身份,争取得到一个合法的身份;兄弟会那边,则要继续加强与叶县商贾的合作,与官府的合作,只要我等将利益与昆阳县捆绑于一处,到时候有官府与百姓的口碑作为凭证,就算叛乱军日后想用这件事拿捏我等,也注定不能得逞!”
“妙啊!”
听到这话,郭达顿时眼睛一亮。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山贼来报:“首领,南阳军攻山了!”
“又来?”
还没等赵虞表态,郭达就先皱起了眉头。
只见他眼中闪过几丝凶光,压低声音对赵虞说道:“反正会有叛乱军帮衬,阿虎,不如就所幸按你前几日所说的那个办法,咱们给刘毗、马盖送个口信,断了纪荣那厮的粮道,然后……”
说罢,他做了一个手刀下劈的动作。
“不!”
赵虞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虽然张翟答应了此事,但荆楚的叛乱军是否会有所行动,你我并无把握,与其相信叛乱军的承诺,我宁可期待当前身赴宛城的荀异能够说服王尚德撤军……”他看了一眼郭达,又补充道:“倘若叛乱军能为咱们冒头,咱们又何必要得罪王尚德呢?相信荀异,他定能说服王尚德撤兵!”
郭达点点头,旋即又忍不住劝道:“那……给刘毗、马盖二人送个信,让他们想办法断了纪荣的粮草,这总没问题吧?修缮主寨事小,可万一建成的蛛网狭道被南阳军破坏了,日后修缮起来可不容易……”
“唔……”
赵虞沉思了片刻,觉得郭达所说倒也不无道理,遂点点头说道:“让陈才去联系马盖,叫马盖酌情处理。”
“好!”
仅仅两个时辰后,身在城南兄弟会工坊的陈才便收到了主寨的消息。
得到消息后,陈才不敢怠慢,立刻准备马车前往县衙。
没想到,待等他来到县衙门口,正要走入县衙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捕头石原领着一队县卒从衙内走出来。
他笑着打招呼道:“哟,石捕头,上前巡视呐?真是辛苦了。”
显然石原也没料到竟然会在县衙门口碰到陈才,他微微一愣,旋即,原本与几名县卒有说有笑的他,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陈才?你来县衙做什么?”
“当然是找刘公、找马县尉谈谈利县利民的事了……”陈才笑着摊了摊手。
他当然清楚对面的石原其实知道他的底细,而这恰恰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他一个黑虎贼,此刻就站在县衙门口,在一队县卒面前,与一名知晓他底细的捕头说着话,可偏偏那名知晓他底细的捕头却不敢对他怎么样。
做贼做到这份上,陈才觉得他这辈子已经值了!
可能是察觉到了陈才语气中的那几许调侃意味,石原沉着脸走到陈才面前,抬起右手,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陈才的胸口,旋即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莫要得意,终有一日,我会将你等统统……绳之以法!”
“哎哟,石捕头你说就说嘛,怎么动手伤人啊。”
陈才捂着胸口故作受伤状,气地石原满脸涨红,举起拳头就要朝着陈才那张脸来一拳。
从旁的县卒们瞧见,赶紧拉着石原离开。
其中有几人甚至还一脸讪讪地朝着陈才抱拳致歉:“陈管事,石捕头就这脾气,您多担待。”
很显然,这些县卒都认得陈才,很清楚作为兄弟会大管事的陈才,在这座县城到底有怎样的能量。
看着石原满脸愤慨之色地离去,陈才莫名地笑了笑,伸手弹了弹胸前的衣衫。
此时,或有他身边一名手下走上前一步,双目凶光一闪,比划着手势低声说道:“老大,要不要做了那小子?”
“……”
陈才徐徐收起脸上的笑容,淡淡看了一眼那手下,后者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低着头退后了一步。
“咱们如今在城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首领不是说了么?动不动就拿刀杀人的蠢货,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说罢,陈才整了整衣衫,迈步走入了县衙。
走入县衙,陈才立刻就遇到一名县衙的衙吏,后者面带惊讶地与他打招呼:“陈管事?您来县衙……不知有何贵干?”
陈才拱手回礼,笑着说道:“陈某想求见刘公,不知能否为我通报一下?”
“当然、当然。”
那衙吏受宠若惊,立刻来到县令刘毗的廨房通报。
此时刘毗正在廨房里处理县政,忽然就有衙吏前来通报:“刘公,兄弟会的大管事陈财求见。”
『……』
一听到名字,刘毗就微微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倘若有选择的话,他并不想跟这些黑虎贼往来,但没办法,谁让他如今也受控于黑虎贼的首领周虎呢——虽然那周虎迄今为止还未让他做什么违反其道德底线的事。
“有请。”
“是!”
片刻后,陈才便来到了刘毗的廨房内,他吩咐手下守在屋外,孤身一人走入了屋子。
此时刘毗也暂时遣退了廨房内的几名小吏,在示意陈才入座后,他走到门口,顺着门缝瞧了几眼外头。
待确认屋外并无异常后,他这才皱着眉头对陈才说道:“你来做什么?”
陈才也不藏掖,如实说道:“我来传递首领的命令,首领希望你等配合我方,断了那纪荣的粮草……”
说着,他详细解释了一下。
刘毗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低声问道:“他……他想做什么?他莫非要令那两千南阳军全军覆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