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公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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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门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穿过了条长长的走廊。
很久以前我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观察机关的些状况,现在也是样。
我麻木的跟着罗门进了他办公室以后,他请我坐到了他的办公桌前面。办公室不大,只有些基本的家具。不过他身后的落地窗让并不算宽敞的办公室显得非常敞亮,淡黄|色的墙壁让人也不那么压抑。
他的手摆,面前就出现了个浮空的屏幕。
我有点儿惊讶的看着他的手腕,却没看到r的存在。
罗门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罗门边解释,边对自己手腕做了个打针的动作。“看来你已经进去时间太久,有点儿跟不上时代了。现在高级点的r已经是内置型的了,打装在皮肤下面的。这两年人类的科技可没有懒惰到停滞不前的地步。”
我点了点头。
“贪狼,是你『神都』的吧?还是你比较希望我叫你真名?”
“贪狼就可以。”
“我想也是。像你这种杀手般都不喜欢被别人叫外面名字的。”
他说到杀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脸很明显的抽动了下。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我用这双手杀掉过多少人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知道他们会死,那也并没有阻止我的行为。
“我们这个机关的『电池』数量大概是七万,但像你这个神经拟真级别的却只有四十多个。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让你在这么长时间之后退出了游戏?据我所知,以你这种情况呆在里面年以上的人,有99%是辈子都不会退出游戏的。”
我本想以句“不想说”将这个对话结束,然而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左右了我的答案。
“很重要的人死了。”我如是说道。
罗门的表情很平淡,他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那么,你现在什么打算?”
“出去。”
“有回来的打算么?”
“不知道。这你也要管?”我对他的问题感到了厌烦。
“无论你会不会回来,我都要提醒你。你当初的合约写得很明白,作为神经拟真级别0的『电池』,每个月的退出时间只有24个小时。作为本机关的负责人,鉴于你从来还没使用过假期,我可以多给你两天时间。但是如果你在72个小时以后还没有回来的话,我们就会视你自动放弃合约,你在我们这边的身份资料会全部销毁,那么贪狼这个人也就不存在了。”
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完了?”
“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在这里等个人,这段时间不计算在假期之内。”
“什么人?”
“很抱歉,不能说。”
“那我也没必要迁就他。我可以走了么?”
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可以离开,“离开之前别忘了去公共关系部领你自己的东西。”
我推开椅子,径直离开了罗门的办公室。
我按照罗门说的,在离开机关之前去了公共关系部。不是因为我接受了他的建议,而是我确确实实的需要出去用的必备品。
公共关系部的工作人员给我打装了枚皮下的r。手腕痒了段时间,然后那东西就仿佛不存在样消失了。习惯这种非腕表式的r大概还需要段时间,不过那对我这种曾经开过数码店的家伙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多少钱?”我忍不住问,因为我记起来我成为电池之前的帐户里面大概只有万三千克斯的资金,如果这个玩意儿太贵的话我也许连在外面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这个是从你的工资里面扣的。”那个工作人员的态度是在算不上好,但是他毕竟吐出了两个我非常感兴趣的字眼。
“工资?”
“自己查帐户去。”
我这才想起来,当初签的合同里的确有按小时付的工资存在,而且当时还填写过我意外死亡后的受益人什么的。
用十分钟的时间才熟悉了新型r的使用方法。当我查账的时候,被上面显示的笔巨款完全真惊了。
“怎么可能这么多?”我忍不住问那个工作人员。
“我怎么知道”那家伙实在不是什么良好的聊天对象。
仔细想想,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富有。
每小时近二百克斯的基础工资,对于我这种随时会丧命的工种来说并不算太高。关键在于,我自从成为电池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线!每天二十四小时,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呆着的这几年,工资直水涨船高,更别提利息了。
如今想想,如果我将手中的神宫身上的铠甲都卖掉,切都能够重新开始的。
忘掉那个让我痛苦的世界,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诱惑。
如果说我没有觉得动摇,那是自己骗自己。
已经这么久了,就算是来为挽歌复仇的“幽鬼”杀手,也不可能再找我麻烦了吧,毕竟时间这种东西会冲淡切。那个时候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发泄的理由,事情过去这么久,谁也不会有耐心再来蹲守我这么个失踪的家伙。
我可以回家了。曾经失去的重要东西,可以重新点点捡回来。
只要忘记挽歌,忘记,忘记阿纱嘉就可以了。
问题是,忘得掉么?
带着这个问题和无比的动摇,我坐上了通往家乡的那艘飞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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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看看老爸老妈,因为当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消失,重新出现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另外种痛苦。
熟悉的城市,家熟悉的餐馆。我挑了个熟悉的位置,然后要了份地地道道的扬州炒饭。
瓷勺刮擦着盘底,我机械的把炒饭次次的往嘴里送着,就好像在咀嚼沙土样。
曾经如此珍视的现实世界,现在似乎变得味同嚼蜡。
这个地方和平的不像话,我能清楚的嗅到老人身上特有的皮屑味道和天天被娇惯的青少年||乳|臭未干的气息。在这里,我不需要担心被人通缉,也不需要害怕背叛和期许。
这样听来,似乎不错,可问题是,这里不属于我,没有人喜欢我身上传出的死气。
餐馆角落里那只花猫拱起后背,用眼睛警惕的盯着我所在的位置。动物对危险气息的敏感程度总是比人要高,又或者它是用猫的眼睛看到了徘徊在我身边的亡魂?
是我害死了么?如果我没有意孤行的要清算巴尔格斯与r的事情,弗隆伯恩不会想要偷袭我,也不会冲过来,梅尔菲斯更不会出手越是这么想,我就越是浑身发冷。
我扭头看向窗外灰沉沉的天空,就好像那里有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样。如果你要我放弃仇恨来换取的性命,我绝不会说个不字可现在我只有种深深的被命运玩弄了的感觉。
当我背叛了挽歌,然后因为她的死而被驱逐出现实世界的时候,我的心里充盈着对自己的愤懑与不满,仇恨着这个夺走我切的世界,排斥着对自己命运的认同。可现在,我却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是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
推开盘子,走出餐厅。脚下的道路是合金的模块制物,踩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实在。我开始和“神都”中的鹅卵石地面作对比,并发现我早已经习惯了在里面的生活。
我清楚,如果继续的玩下去,自己定会死。区别只是如何死因何而死罢了。
死之前会走到什么地方?是在同伴的注视中安眠,还是在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人之后孤独的死去?
曾经和梅尔菲斯聊过,他告诉我,杀手世界的成员没有活过四十岁的,个都没有。越早收手,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论杀人技术和心态,我和真正世界里的那些佣兵差的很远,但如果要说生活方式的话,却是如出辙。
游荡在信任与背叛的边缘,比别人的剑早零点秒刺入对方的身体,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全部追求么?
如果这是个我必须回答的问题,那么我必须在死之前得到个答案。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会黑了,我发现我已经在这个遥远的故乡游荡了很久。为什么回来其实我也说不清楚,那个时候我只是没办法让自己继续呆在死掉的地方。
所以我尽可能的逃了,甚至逃离了那个世界。在逃离以后我发现自己唯能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既然来了,我决定去看看原来属于自己的店铺。如果没记错,章隆应该在那里。
我没有迷路,这座城市的地图就好像被全身的细胞记住了样,恍惚状态下的我毫无困难的来到了曾经的地址。
人不少,至少和我做老板的时候相比已经是多了很多。不过当我抬头向招牌看去的时候,却发现曾经的r维修专卖店变成了美容院。
章隆把店卖了。我这样想着,却抬脚向里面走去。
问了门口漂亮的女招待,章隆依旧是这个店的老板,这让我有点儿意外。我告诉女招待我在隔壁的咖啡馆等他,然后走了出来。
自助的咖啡馆,没有服务人员。我拿着杯子,选了个看上去还算可口的品种,用手指擦了感应处,然后钱就自动从我的r里划掉了。看来新品种的r已经完全被社会所接受,老旧的腕式被迅速淘汰也是必然的。
“你回来了!”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听到了章隆略带颤抖的事情。
我扭头看着他,这个男人流露出的激动和欣喜并不是假的,这让我的心脏开始微微松开。
周围的人因为章隆的嗓门向我们这里看来,不过很快就失去了好奇心。
“回来了。”我点头。
“不走了吧?”
“不知道。”我想对他笑下,但却完全没有力气做那个表情。
“出事了?”章隆皱着眉头坐到我的对面。
“累了。”我轻轻地叹出口气。
“能说说么?”
我本来想对他说你不懂之类的话,但是我想起来他也是在“神都”里面有级别的战士。于是我决定倾诉下,即使我并不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
“『穹顶之役』,听说过没有?”
章隆点了点头,“那个高级战士才能参加的残杀比赛!你参加了?”
我从章隆的描述中得知,原来这个比赛在“神都”的世界里其实是非常隐蔽的,级以下的战士几乎连听都不会听说过,更别说那些根本就没有职业战斗等级的普通玩家了。
“重要的人在比赛里死掉了,所以我逃了出来。”我对他说了曾经对罗门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参加那么危险的比赛”章隆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呓语样。
他把我问住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很简单,去帮个同伴。但我知道并不是那样,因为我自己对那个比赛本身就很感兴趣。也许是为了变强,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又也许是为了厮杀的快感,那种事情很难说清楚。
“之前在红松城里,你看上去对我仍然在战斗感到很失望。但我要告诉你,你所认为的并不定是对的。『神都』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个游戏,我给自己划了线,绝对不会越过去的线。但『神都』对你似乎已经完全不样了,所以,你也许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里去了,我说的对么?”
章隆的话增加了我的迷茫,我摇了摇头,开始岔开话题。
“店似乎换了?”我对窗户外面的那个美容院扬了扬头。
章隆微微愣了下,随即意识到我并没有回答他上个问题的意思,于是他呵呵笑了笑,“是啊,现在r换代太快了,原来的店做不下去了。幸亏我转行转的快,现在生意还不错。你回来的话,我们起干,还是老样子,算我的技术股。我可是专门去修了门管理学。”
我摇了摇头,“如果我不回去了,也不会再留在这个城市。”
虽然我认为“幽鬼”的人不会再来寻仇,不过我并不能做这个保证。所以即便我决心要留在现实世界,我也只会偶尔回来这里而已。
章隆是聪明人,他知道我现在坐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和他说客套话的。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点点的喝咖啡。
“盈风怎么样了,现在?”我问。
章隆忍不住露出了丝笑容:“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我舒展眉头,“真好要小心啊,别让她再进游戏了。”
“是啊,查出来以后我就再也没让她上去过。”
我们相互看着,然后相互点着头。
“章隆,我走啦。”我站起身。
“还能见面么?”他在我身后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样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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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离开这条街道,当我回头看去,章隆仍旧坐在那个咖啡馆的玻璃后面看着我,就好像在看张画的不知所云的油画。
我向自己的家走过去,但是当我已经站到院子外面的时候,都没有下定决心是不是要走进去。因为正如我担心的那样,或许我的重新出现会改变他们好不容易已经习惯下来的生活。
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进去的话,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那两个我最爱的人。
所以我穿过院子,向那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门走过去。我记得很清楚
背着书包的我从这里奔向校车,从爸手里接过我第辆车的钥匙,牵着忐忑不安的盈风在门前介绍给家人那切都是美好的回忆,是我拥有过的宝物。
院子里面种了不少花。我很清楚的记得原来是没有的,而且这些花全都是盈风最喜欢的那种。大概她在我失踪之后还直会来看老爸老妈吧,她真的是个好女人。
我站在门口,将手指放在了门边的感应器上,然后按了密码。密码没有变,感应器对我指纹的识别也没有变。
我打开门走进去,然后看到了客厅里老爸惊讶的脸。
看着父亲苍老的脸和已经苍白的头发,我觉得喉咙里有东西被噎住了。
可是老爸却只是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扭头对厨房喊了句话:“今天晚上多加副筷子!”
老妈从厨房跑出来把我抱在怀里,老爸收拾了餐桌。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三个人重新围坐在餐桌旁边以后,将脸埋在老妈亲手煮的白饭中个劲儿的往嘴里扒着饭。不需要什么下饭的东西,我能尝到脸颊上滑下来的水渍有些咸咸的。
“怎么回来了?”这是老爸开口说的第句话。他没有问我当初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也没有责备我,也许他已经想了很多种我重新出现的方式,然后次次斟酌着该怎么说出第句话。
“因为累了,爸。”我放下饭碗,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他。
“知道累了该回来,还不算傻。”老爸笑了,脸颊的皱纹堆在起。原本他没有那么多皱纹的,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老妈在边早哭的说不出话了,她却没有擦脸上的泪,只是不断用筷子给我夹菜。
“章隆和盈风每周都过来看我们,他们挺不容易的。”老爸继续说。
我点头。
“你这几年去干什么了?”
我忍不住笑了下,充满了无奈和尴尬的苦笑,“在打游戏。”
“多大年纪了,还沉迷游戏?我觉得有点儿欠打。”老爸戏谑的说。
个游戏而已,不是么?只是个游戏。
我垂下头,手按住了脑袋,全身开始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成了团,泪水在疯狂流淌。
个游戏而已,可是死了个游戏而已,却让我失去了原有的切那真的只是个游戏,还是个被人所创造出的地狱?几乎完全被外面的世界所抛弃的我,生活在那个世界的我,所执着的只是个可笑的游戏而已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太明白。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玩过网络游戏,但那和你的游戏,似乎不样”
我该说什么?我该告诉老爸,我为了那个游戏付出了切?告诉他我自己已经变成了杀人无数的恶魔?告诉他我心爱的女人刚刚在那个由数字组成的架空世界里被腰斩而死?
我无法开口。但是我觉得在他们的面前,我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感情。
老妈的手在后背轻轻的拍着,如我幼时哄我入睡般。如此温暖的家,我也不是没有机会回来只要放弃“神都”就可以了放下剑,忘记那些痛苦的失去和离别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对他们说了我失踪的理由,然后换来了阵沉默。他们两个看上去并不是无法相信我所说的话,只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罢了。可是店铺被炸掉的事情并不是凭空捏造的存在,长久以来他们所纠结的事情有了个答案,儿子的下落也得到了确定,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负担。
然后我离开了,老妈想要挽留我,但老爸却没有。我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可我知道我现在的离开定是对的。
“就当做我出了远门吧,老妈。”我站在门口这样说道。
老妈在老爸的怀抱中泣不成声,我吻了她,拥抱了他,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面,带着那个正在点点衰老的男人送我的句话。
“男人是不能逃的。”
他看的很清楚。知子莫如父,他知道我是在逃避。
人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无论遇到什么。这句话谁都会说,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如此坚韧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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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在酒店房间的床上,嗅着床单上的消毒水香味,脑海中片空白。
至少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需要想不用去考虑明天的战斗,不用担心被人通缉追杀,也不用绞尽脑汁思考任务计划这里不是“神都”,这里是外面。
只要下决心离开那个世界,我就可以直享用这种睡眠和安逸。
为什么不呢?
就算逃避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从来没有逃避过?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个噩梦。以挽歌的死开始,以的死告终。这个梦如果继续做下去,依旧会是个噩梦,有谁会希望活在个噩梦里?
可是假若问题这么简单,我又为什么在纠结是不是要结束我在那个世界的旅程?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