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实在忍不住道:“本上人是化外野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曲里拐弯的说话,不过看几位道友都愁眉苦脸,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可实在奇怪极了!几位的修为,几乎都攀上元婴期巅峰境界,放眼四海,都找不出太多敌手了,倘若这片天地,真是一个密不透风,污浊不堪的大酒缸,不称诸位的心意的话,何妨将它直接捅碎,彻底砸烂呢!”
“捅破,砸烂?”
齐中道苦笑几声,看着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喃喃道,“灵鹫道友,你不明白,这个酒缸乃是铜浇铁铸,天衣无缝,又灌满了使人筋酥骨软,神魂迷离的烈酒,浸泡在其中,黑黢黢看不到半点光亮,又如何能捅破、砸烂呢?”
“我知道你从巫南来到中原,是想要扬名立万,追求那天下无敌的境界和地位,不过,呵呵,就算真的天下无敌,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酒缸里翻云覆雨,耀武扬威,想要跨出酒缸半步,却是千难万难了!”
李耀沉声道:“抛开四凶和皇帝不算,我们五个聚在一起,几乎就是这天下最强大的五名修真者,难道我们还不能随心所欲,伸张我们的意志么?”
齐中道摇了摇手,蜷起食指,指着远处热闹喧腾的虎啸城道:“倘若你要荣华富贵,万人敬仰或是闭门清修,攀登至高无上的化神境界,那自然可以得偿所愿,所有人都会尊敬你,捧着你,伺候你,让你品尝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
“可是,倘若你想要改天换地,重整乾坤的话,区区一个元婴期巅峰,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大酒缸里一条垂死挣扎的小虫而已!”
“不错,我们五个的修为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寻常元婴根本不被我们放在眼里,那又如何?现在虎啸城里就有几十名元婴、几百个结丹,就算我们五个联手,能和他们抗衡,让他们乖乖听从我们的号令,将粮食和资源统统掏出来么?”
“就算我们五个的实力再强十倍,能联手将他们统统镇压,化作齑粉,又有什么用呢,具体的事务,总要交给具体的人去做,那就给了他们上下其手的机会,新换上来的人,最多将骨头收拢三天,还不是又老方一帖!”
“更何况,一口气屠杀几十名元婴和几百名结丹,这样的事情,谁能做得出来?真的做了出来,那不就是魔道中的魔道,和整个修真界为敌了吗?到时候,修真界动荡不安,天下纷争不休,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
齐中道的叹息,令几名绝世高手都沉默下来。
苦蝉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没想到齐施主看得这么清楚。”
“我一向看得很清楚。”
齐中道醉醺醺地指着前方,“只是以往,一直都不想看得这么清楚,直到今天,我才不得不承认前面,真的没有路了!”
几名元婴期巅峰修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看到混混沌沌的天地之间,尽是被洪水冲刷出来的淤泥,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沼泽,的确看不到半条道路。
李耀、齐中道、燕离人、苦蝉大师和叫花子巴小玉,统统凝视着这片没有路的大泥淖愣。
“轰!咔!”
天穹之上,又响起一道闷雷,蹿下几十道闪电,狂风渐起,是暴风雨又要来临的前奏。
“快看!”
借着闪电的照耀,五人眼尖,赫然看到在泥淖深处,极远的地平线上,一个水泡子连着一个水泡子的地方,有几个小黑点在蠕动!
苦蝉大师将念珠一抖,向小黑点蠕动的方向甩了过去,念珠在半空中放出柔和的光华,既像是一座灯塔,又像是一支火炬,将下方一切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竟然是三个灾民!
众人定睛观瞧,现这三个灾民乃是将一块门板横在泥淖之上,提升在泥淖中的浮力。
门板上坐着一个白苍苍的老妪和一个身怀六甲的中年妇人,老妪固然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妇人更是瘦得触目惊心,仿佛周身血肉,都叫圆滚滚的肚皮给吸了进去!
即便如此,两人手中依旧撑着两根竹竿也不知是船蒿,拼命在泥淖中乱戳,保持平衡,控制方向。
而在门板后面,齐胸深的烂泥里,还有一名五大三粗,相貌粗丑的汉子,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推动门板,深一脚浅一脚,朝虎啸城的方向淌了过来。
他们一定是看到了虎啸城的光亮,知道这里有生的希望,便不顾一切,冒险横穿这片连修真者都觉得无路可走的泥淖。
听到雷声,看到闪电,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三个灾民的脸色都一片惨白。
倘若暴风雨真的到来,他们这块小小的门板,在风雨雷霆中断然是没有希望的!
不知那身怀六甲的妇人对壮汉说了些什么,壮汉低吼一声,头根根竖起,推动门板的度骤然加快,想要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将门板推到安全地带。
老妪和妇人挥舞竹竿的度也加快了许多,直到“咔嚓”一声,竹竿在泥淖中折断!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三人就像是不清楚这一点,拼尽全力地推着,刨着,划着,仿佛变成了三具麻木的机械,连半空中大放光明的念珠,都没有激起他们的半点反应。
这一幕令五名元婴期巅峰修士似乎都化作五尊雕像。
齐中道更是嗔目结舌,面红耳赤,惭愧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