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摆摆手,无奈地笑道:“眼下,我倒不担心案子的事情。只是有一事,和某是为之焦头烂额啊。”
钱沣疑惑道:“不知是何事,竟让和大人如此为难?”
和珅拨了拨茶杯,轻声道:“钱大人可知道,什么情况下,女子的姓氏会与本家不同?”
钱沣一愣,迟疑道:“这……有可能这位女子从小被过继给他人,也有可能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请了高人给她赐姓保命。”
“哦?”和珅挑了挑眉,他倒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和珅叹息一声:“钱大人,我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也不瞒你,你可知国泰一族中,可有女眷姓氏不同于本家?”
“国泰?”钱沣一惊,见和珅表情认真,便细想起来。
“和大人……您别说,还真有……”钱沣忽然一拍大腿:“我隐约记得,数年前我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时,曾听说过当地有一户人家的女儿,一出生父亲便殁了。当地人都说这女孩儿命太硬,克死了亲爹。她的家族信以为真,不敢再留她,将她与她的母亲赶回了江宁的娘家。当年还是名噪一时的丑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女孩儿应该就姓富察。因为是大姓,我记得格外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桩子事,这女孩儿也该是个大家闺秀。”
和珅闻言登时激动起来,拉着钱沣急道:“钱大人,你再好好想想,能不能记起那女孩儿的名字?”
“这……”钱沣犯了难,“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女孩儿的名字也无甚特别的,下官实在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三个字的汉人名字,叫赵……什么……”
和珅的语气兴奋极了,他大声道:“赵妍晚!”
钱沣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下官当年还纳了闷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的就起名叫妍晚。要是改晚作婉,方才是祝愿之意。”
和珅松了一口气,终于确定了赵妍晚的身份。如他所料,赵妍晚就是国泰手中的一颗棋子,如若被皇上看上了,富察家便又能成为皇亲国戚。枕边风一吹,国泰这个引荐人的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若是皇上看不上,赵妍晚便成了一颗弃子,怕是只能回到江宁,随意寻个人托付终身了。
国泰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弘历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把戏。这一招棋,反倒成为了国泰身上的又一处浓重污点,种种罪状加起来,国泰想要脱罪的希望便越发渺茫了。
钱沣回过神来,方才好奇地问道:“和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位赵姑娘的……”
和珅笑道:“不过是查案时发现的端倪,现下时间也不早了,钱大人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公堂之上还要断案。”
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和珅话里话外都透着送客的意思。
待钱沣离去后,和珅理了理衣衫,将赵妍晚的身世在心中过了一遍,而后披上大氅,往弘历的住处去了。
侍卫们早已习惯,和大人每日都要来上一两趟,时间久了连询问的功夫都省了。
只是这一回,和珅来得不巧,正碰上来送燕窝的惇妃。
和珅走进院子时,惇妃正端着托盘从弘历房中出来,夜色中表情有些模糊。
和珅对这位十格格的母妃素来是欣赏的,能教出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儿,惇妃也一定是个妙人儿。
和珅怀揣着善意上前行礼。怎料惇妃瞧了他一眼,也不叫起,就这么让他跪在雪地里。
幸好大氅上的毛十分厚实,隔绝了膝盖下的寒意,否则非得把腿冻伤不可。
和珅面色如常,甚至还有空去想,惇妃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惇妃一手拿着托盘,把玩着自己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间或地瞄两眼和珅。
见和珅不仅没有慌乱,唇角反倒呛着一抹笑意,顿时怒从心头起。她突兀地将涂满蔻丹的手伸到和珅面前,在宫灯的映衬下就像女鬼的爪子,十分骇人。
和珅左右是瞧不出哪里好看,可惇妃的语气中却充斥着满满的炫耀感:“这是皇上去岁赏给本宫的,内务府统共就这么一盒,皇上惦记着本宫,便将它赏给了我。”
和珅觉得惇妃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格外可笑,这样语焉不详的说辞,也不知道她是说给和珅听的,还是说与自己听的。
惇妃说完,便盯着和珅的脸,希望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与不甘。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和珅脸上,仍旧是浅笑着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样一来,反倒显得自导自演的惇妃像个跳梁小丑。
惇妃抬手就想扬起一个巴掌,却被和珅一把抓住了:“娘娘,奴才说到底是个外臣,娘娘此举不合规矩,望娘娘三思。”和珅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手上的气力却格外的大。惇妃试图抽出手,却发现自己分毫都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