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转眼之间,一彪五六十骑的人马已然冲杀到了聚集的人群前方。
一些百姓被骑兵的威势惊扰,慌忙退避到后面,这一退又引得周围的许多百姓,跟着朝后退去,霎时间,城门前人群喧嚷,乱糟糟的一片。
为首的骑兵将领手中挥舞着大刀,目光遥遥看着人群之中裴楚所在的方位,怒声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在此蛊惑民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这是来抓道长的?”
看着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一众官兵,人群里忽然有人惊愕出声。
黑压压的人群听到那骑兵将领的话,一个个目光都飘忽了起来,朝着人群后方的一处望去。
裴楚站在人群中间,感受着一道道或是惶恐或是惊疑的目光,神色平静如常。
他并未在那将领呼喝响起时,就急急冲了出去,反而目光不时扫过周围涌动的人群。
至于那些已然到了不远处的官兵,此刻在他眼里仿如无物,丝毫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道长不是妖人啊!”
猛然一声凄厉的喊声,在人群前方响起。
一个抱着孩童的中年妇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这突然从城门涌出的官兵面前。
“道长救了我家孩儿,不是妖人啊!”那妇人神色悲怆,哭天抢地,跪在地上呼号起来。
“你这妇人,快快闪开!”那骑兵将领看着突然跪倒在战马前的中年女子,浓眉紧皱,怒喝一声。
那妇人抱着孩童,木钗早掉了,披头散发地摇着头,哭嚎不停:“道长不是妖人!”
“来人,将这泼妇拉到一边!”那骑兵将领神色不耐,一声令下,登时身后有两个士卒从马上跃下,走到妇人面前,就要将架走对方。
“官爷,为何要抓道长?”
这时,人群里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
走出来的是一个颤巍巍的老汉,老汉身边有一个少年人搀扶着,正是之前裴楚路上遇见,随手救治的那对祖孙。
从两人微微发白的面色能够看得出,直面这百多名虎狼一般的官兵心中亦是惊惧不已,可依旧强撑着上前询问。
那为首的骑兵将领强忍着怒气,高声喝道:“县中接了密告,言你等当中有妖道使用邪法蛊惑人心,特命本将前来拿人,尔等速速让开,莫要阻拦我办差!”
“官爷,是否弄错了,道长为我等小民治病疗伤,不是坏人啊!”那老人看着将领手中的大刀,喉结滚动,可依旧还是未曾退开。
“是啊,官爷,道长不是歹人!”
又一个乡民冒了出来,手中还递上了几连散碎银子,偷偷摸摸地凑到那骑兵将领身边,“一点心意,请官爷和弟兄们喝碗茶水。”
“滚一边去!”
那骑兵将领却已经有些不耐,手中拿起马鞭狠狠地抽了对方一下,望着阻拦在面前的乡民,勃然怒喝道:“再敢阻拦,便将你等都视作乱民!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一出口,将领身后的五十多骑的骑兵刀剑齐齐出鞘,大声鼓噪起来,战马嘶鸣,迈着散乱的步伐,朝着篝火营地压了过来。
聚集在城门口的人群虽然有一两千人之多,可面对五十多名骑着战马,手中拿着刀剑的骑兵,登时被吓住,再度慌乱了起来。
“道长快走!”
正在这时,人群里猛地响起一声高呼声。
站在裴楚身旁不远的那名大腹便便的商贾,陡然转头望向裴楚,神色焦急地冲着裴楚高声喊道,“道长快快逃命,我等拼死也要为道长拦住这些官兵!”
这一声高呼之下,众多被官兵威势所震慑的农户佃户们,似乎一下反应了过来。
“快,不能让那些官兵抓走道长!”
“道长于我等有活命之恩!”
“道长,行医治病,于我等有大恩德,不能让狗官们将道长抓了去!”
“天时亢旱,我等还需要道长祈雨作法!!”
“道长快走,我等为道长拦住官兵!”
人群又再度响起了许多呼喝之声。
方才那些裴楚帮着救治过的,没有救治过的,想要求雨的,一个个挡在了裴楚面前,似乎想要为裴楚逃离拖延时间。
“大胆刁民,你们是要造反吗?!”
人群外围,骑在战马上的那名骑兵将领似乎也未曾想到,只是想出来捉拿一个妖道妖人之流,竟然会让上千人的民众爆发出这般的抗拒。
“狗官,你想要拿道长就是不行!”人群中那大腹便便的商贾大声高呼。
“不行不行!”
人群里跟着就响起了一声就一声的呼喊。
“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这是要逼我做张角啊!”
裴楚站在人群后方,看着在那一彪骑兵逼迫下,人群先还是惊恐不已,渐渐转而变得愤怒起来,不禁喟然长叹。
白日里他眼见诸多生民离散,心中偶然还泛起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类的一个念头,可转眼之间,面前就已然是这幅让他进退维谷的局面。
起兵、聚义、树旗,要为生民掀翻这方世界的种种,这些念头他从来没有断绝过,但裴楚心中更清楚,他即便要起兵造反,绝不是眼前这般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境地,行那无奈之举。
眼前这场大戏,他到现在已然看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即便他还不能知道这幕后之人所图为何,但这从祛毒开始,再到他在清源县祈雨之事被人认出来,裹胁民意,又是感激又是哀求,而后再利用他的本心善意,这一环扣一环,当真是让他陷入局中,无法自拔。
“本将再问一遍,尔等让是不让?”
骑兵将领看着人潮汹涌的乡民,眼神之中有惊愕,亦有决绝。
这等时候,他面对沸腾起来的众人,已然是骑虎难下。
在他身后的众多骑兵,一个个这时也是面色肃然,勒住了马匹,举起枪矛刀剑之类的武器。
这五十人是远安县之中武备军里选拔出来的精锐,本以为弹压千余人的普通乡人轻而易举,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闹到这等地步。
远处的远安县,此刻更是锣鼓齐鸣,城墙之上人头攒动,似乎守城的士卒都开始打起精神。
骑兵将领手中的大刀猛然虚空一划,暴喝如雷,“凡敢挡路者,杀!”
“杀!”
“杀!”
“杀!”
五十多骑的声势震动了起来,再次以军势逼迫。
乡人之中,面对骑兵如此威逼,这一次有不少人被吓得逃避四散,亦有不少人茫然驻足,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几次挑拨之下,似乎热血也激了上来。
“官兵们连救治我等的道长都要杀了,那我等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东越郡也是一条死路,州府早已下令,不许引越江之水灌溉!”
“道长会祈雨,万万不可让那些狗腿子将道长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