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图前的完颜守道,脸上原本还沉着镇定的笑容,随着他在地图上,沿着黄河画出了一条线后,脸上的神情便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整个衙署内的气氛,瞬间也仿佛低沉了几分。
嘴角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卫绍王、济南府守将完颜匡、济南府知府郑赞,以及跟随完颜守道一同前来的谋衍,一个个默默无声的看着站在地图前一动一动,如同僵住了的完颜守道。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久久未动的完颜守道扔下手里的毛笔,笔尖恰好落在南京路开封府三字上面,墨汁瞬间淹没了三字时,完颜守道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叶青好大的野心啊。”完颜守道继续盯着地图,那被墨水模糊了开封府三字,如同把开封府从地图上抹去了一般。
“将军此话何意?”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玩世不恭样子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向前两步,瞟了一眼地图后问道。
看了一眼卫绍王后,完颜守道又再次拿起抹掉了开封府的那支毛笔,视线定格在黄河沿岸的几座重城之上,沉稳有力的手突然再次以笔尖点在了济南府三字上。
看着慢慢聚拢到自己左右的几人,完颜守道嘴角冷笑了一下,而后再次执笔,这一次则是点在了京兆府三字之上。
“黄河以南重城无数,但从东向西,没有比山东东路的济南府、南京路的开封府、京兆府路的京兆府更为重要的三城了,当年我大金挥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虽在短短半年内,便把赵构残余赶到了扬州渡江,但我大金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自然还是因为济南府被我大军率先攻破,使得我大金在黄河以南有了立足之地,从而才能够源源不断的在黄河以南遣将用兵。”完颜守道的语气当中,此时却是带着一丝赞叹的意味缓缓说道。
济南府、开封府、京兆府(长安),由东向西沿黄河以南而建,在完颜守道把黄河以黑笔描出后,又在地图上点出了三城池后,此时三城如同三点一线般,在地图之上的重要性便是一目了然,即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出来,占据了此三城,便如同拿下了整个黄河以南的大片疆域。
即便是到时候还有一些小城负隅顽抗,但终究不过只是大海里的小小浪花,根本折腾不出什么动静来,也无法对占据三城的大军,造成什么样的牵制跟危害来。
完颜守道的手里的毛笔,仿佛在地图上兴趣不减,再次点出济南府那黑点向南划出一条黑线,而毛笔的终点则是直直落在了海州城三字之上。
一条笔直的黑色长线,一下子让玩世不恭,一直双臂抱胸单手抚摸着下巴的卫绍王完颜永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放下手臂,指着那条黑线道:“将军之意是,宋军会直取济南府不成?”
完颜守道再次没有理会完颜永济的问话,手里的毛笔从开封府向东南方向再次画了一条斜长线,使之与徐州连接了起来:“当年赵构便是从开封府一路逃亡,应天府短暂休整,而后便是沿着至徐州、达扬州这条路线南渡过江。如今叶青攻破徐州,龟缩于滕州,如此一来,此人向西可取开封府,向东可攻济南府。这是在迷惑我等,让我们猜测他下一步到底是会攻济南还是开封,从而使得我大军不得不两城兼顾,分而化之。”
“将军,不管他叶青是要东取济南府,还是西攻开封府,想必都要经过其他城才是,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便能清晰的判断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完颜匡不解的问着,此时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的完颜守道。
看了一眼完颜匡,完颜守道笑了笑,继续淡淡说道:“叶青如今在滕州,但淄州等地,又是被谁攻破?宋军非是两路大军,而是三路大军啊。如今虞允文在京兆府,拿下京兆府怕是指日可待。东有不明宋军,西有虞允文,而身为主力的叶青,看似没有明确目的,但他却占据在济南府跟开封府之间,牵制、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从而以此减轻他两翼的压力。所以他叶青如今既不配合两翼大军乘胜追击、继续攻城掠地,反而是龟缩不前,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完颜守道依旧是并未直接回答完颜匡的话语,但众人的视线落在地图之上,从那完颜守道刚刚画的海州直指济南府的黑线上游弋,再看看滕州至开封的黑线,以及此时完颜守道画出的大散关至京兆府的黑线时,此时便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明东路宋军显然是要由海州为依靠,直指济南府,虞允文于大散关,其目标自然是直指京兆府,而身在当中的叶青……他到底是否有意开封府?还是说,此人已经高尚到了,宁愿以自己作饵,宁愿牺牲自己来成全自己的两翼大军呢?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叶青所率领的淮南东路,绝对是这一次宋人北伐的主力大军,但两翼如今的攻城掠地之速,比起他这龟缩不前的主力大军还要快速上许多。
如此反常的奇怪行为,从而也使得完颜守道等人,楞楞地看着地图,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叶青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其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如同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你家门口,他即不继续向前跟你交手,也不后退固守,反而是就踩着那如同警戒线似的滕州,在那里呵呵傻笑着看着你、挑衅你。
而你明知道他的两侧已经有人翻窗户进入了你家,但因为眼前这个极为膈应你,恶心你的家伙,一直在嬉皮笑脸的逗着你,而且身后还是绝对的主力大军对你看似虎视眈眈,又让你难以抽身去全力以赴地击退两侧那翻窗入室之人。
这种感觉让完颜守道等人,有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以及对叶青个人的行为,感到十足恶心的感觉。
他不打你,也不骂你,就那么远远的站着膈应你、恶心你,这让完颜守道有些担忧,一旦自己若是率领主力出城迎击,叶青会不会头也不回的夹着尾巴,率领着大军立刻往扬州撤去,根本不跟你交手呢?
但完颜守道也知道,若是自己率领着即将到来的大军,出城迎击叶青的淮南东路大军,除非是能够有十足的吸引力,吸引着叶青的大军以为是有机可趁,如此一来,自己或许可以抓住叶青的主力大军,从而与他进行一场会战。
当然,这场会战也要付出代价,同样,也还需要担忧叶青的两翼,能够在攻城掠地之余受到其他金军的阻力。
完颜守道有信心,也相信大金的铁骑能够阻止宋人继续犯上,如今的情形,不过是因为大金一时大意,加上叶青等人准备充分,所以才使得,从表面上看,仿佛如今宋人占据了上风一样。
但若是能够跟叶青一决高下,抓住他的主力大军而后歼之,那么他的两翼也就被瓦解于无形之中。
如同一个总开关一样,叶青所处的不伦不类的位置,却是越发显得尤为重要,让完颜守道即便是想不注意到叶青,以逸待劳的先击退两翼,再寻叶青主力的策略,完全无法行通。
唯有主动出击,寻求跟叶青一战的机会,如此才能以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让入侵大金的宋人如潮水一般溃败。
“叶大人不会真要跟金人硬碰硬吧?”一处绵延不绝的山谷中,一条如同玉带似的河流蜿蜒而过,钟蚕光着身子从水中走出来,一边擦拭着结实强壮的身躯,一边问着岸边穿衣服的墨小宝。
“叶大人自然是要跟金人来一场决战了,要不然为何要一直呆在滕州止步不前?如此就是为了让金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叶大人想要干什么,不得不选择率领主力大军跟大人决一死战。”墨小宝摸了摸旁边晾晒了好久的羊皮袄,依然还是湿乎乎的,扭头看了看马背上的金人盔甲,又摇了摇头,便就穿着单薄的衣衫,卸下马背上的盔甲,开始为那战马洗刷起来。
“那这么说来,到时候我们就能一展身手,让金人看看我们种花家军的厉害了?”钟蚕不忧反喜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