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住在西屋的胡叔,她还没摸清他的门路,同桌而食时,连句话都交谈不上,直到年前某个飘小雪的午后,她跟敏姨在摆着火盆子的东屋剪春红字、剪年画图纸,胡叔也在,他面前摆着一盘红木象棋,自个儿跟自个儿对弈。
她好奇,忍不住探头瞧了几眼,胡叔突然面无表情盯住她看。她红着脸欲道歉,他却开口——
”能下吗?”
”略懂。
他也不言语,只把所有棋子重新归位,做了个请的动作。
结果啊,是高手遇高手了,风云变色,惊涛骇浪,五盘中各有输赢。胡叔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不太一样,似是许久未逢敌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战得酣畅淋漓,短时间尚未”收功”。
”围棋,也能?”回神过来后,他问。
她淡笑颔首,腮畔微红。”知其一二。”
”好。”他深吸口气,极为严肃。
然后接下来几天,君霁华就发现自己被缠上,早中晚按三餐下棋,偶尔还连带宵夜,最后若非敏姨看不过眼,出声制止了,胡叔真会”闹”下去,不眠不休,无日无夜。
再然后,她似乎嗅出点什么——敏姨和胡叔,温婉美妇和粗犷大叔,外表差异如此之大的两人,处在一块儿时竟有说不出的……说不出的……她找不到字句形容,只觉他们俩很合契,以他们自个儿才懂的方式在一块儿。
她突然意识到,这儿不仅是狡兔之窟,还是寒春绪的老巢穴。
大隐隐于市。
他把这座巢穴建在闹市深巷内,四合院内有数面暗墙、数条暗道,甚至设有机关,通过迂回曲折的暗道,又别有洞天。
住在四合院内的人,于他无血亲之缘,却是他的家人。
而他把她带到这里。他带她……回家。
回家。他的家。
察觉了这一点,她当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气他,满心迷惑,也想着他……豆,豆,网。
同时间,几十里外的江北定山坡,寒春绪的人刚接来一批蒙古马。
上家是生面孔,透过中间人找到他,这批毛色雪白的蒙古马有些来路不明,但是盘越暗,利润越高,何况货确实是好。这活生生的美丽动物,柔软滑手的皮毛,温驯的大眼睛,撒蹄一起,能爆发出飞速,就像女人外表乖顺柔弱,一跟他较真,能激起狂风猛火……去!他又满脑子乱想!
接过盘,打算将马匹走水路拉回江北的”储货”之地暂置。
然,赶马上板船时,寒春绪觑到一抹鬼祟身影,正要喝声逮人,那影儿”咚”一响跃进江中,随即五艘板船有两艘同时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