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风衣的男人走到汽车门旁,举起枪,朝里看了一眼,突然拉开车门,车里空无一人,他朝后排座位看一眼,把车门关上。
关琼枝趴在车底下,她方才本能想跑,知道腿跑不过子弹,她小心翼翼地悄悄溜下车,藏在车尾底下。
男人的锃亮的黑皮鞋,停在离她一尺距离的地方,关琼枝四肢僵硬,她被发现了。
突然,乌黑的枪口对准她,关琼枝一瞬间呼吸停滞,犹如冰冻一般,男人的脸出现在视线里,面部线条冷硬,目光阴鸷,周身散发肃杀气息,恐惧铺天盖地笼罩住关琼枝,她乌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男人,身上抖动的裙子,出卖了心底的害怕。
黑衣男人蹲在地上,探头看了她一会,收起枪,站起身,扬扬手,一伙人转瞬间消失,没了踪影。
直到脚步声走远,周围寂静无声,关琼枝才哆哆嗦嗦从汽车底下爬出来,手心全是汗,那个黑衣人没有杀了她灭口,方才的几秒钟她在地狱门口,已经走了一遭。
从汽车里爬起来,沐浴在阳光下关琼枝身体慢慢恢复温度,司机老王从对面杂货店出来,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大惊失色,紧张地问:“小姐没事吧”
关琼枝脸色煞白,还没完全从惊恐中缓过神,咬唇摇摇头。
老王低下身,仗着胆子看车前中枪的男人,自言自语,“断气了。”拉开后面车门,招呼站在汽车旁的关琼枝,“小姐快上车,我把车开走,一会警察来了。”
如果有人经过,命案现场很快被发现,老王不想惹麻烦,等关琼枝上车后,赶紧把车开走,停在隔着一条街的的路口,“小姐在车上等我,我去叫太太她们。”
老王刚正要下车,关琼枝道:“王伯,跟太太和姨太太别说方才的事,我怕太太担心。”
王伯人厚道,答应,“我知道小姐。”
等关太太她们从成衣铺里出来,警察已经把胡同封锁,往外抬尸首了,留下几个警察善后。
关素贞上汽车,说:“我们进去这功夫,就发生了人命案,多亏咱们的汽车开走了。”回头看女儿,“琼枝,你听见枪响了吗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关琼枝摇摇头,“没听见,出事了吗我走累了,方才靠着睡着了。”
“没事就好,我们下车的地方杀了一个人,万幸你不在现场,我这心现在还跳。”
关素贞放心了。
路上,三姨太得了便宜,很高兴,接触下来,发现太太人性子绵软,好相与,不希望老爷外头的女人进门,就说:“太太花这点钱不算什么,太太不知道,老爷为了捧红柳玉婷不知砸了多少钱,柳玉婷原来是不知名小角色,撑破天演个女配角,凡是有柳小姐出演的电影,老爷包一半场,听说老爷还要投资拍电影,请柳小姐当女主角。”
关孝章开肥皂厂和火柴厂,进口的肥皂,价格昂贵,只有少数人能用得起,国产长条黄肥皂,价格低,国人开始使用肥皂,
满载而归,司机老王提着,大包小裹,一进门,二姨太在客厅里嗑松子,盯着老王手里的东西,“都买什么了”
二姨太颐指气使惯了,还是当家太太的做派,要查验东西,关琼枝看都不看她,女佣阿秀站在一旁,关琼枝吩咐,“提楼上去。”
关琼枝是关家的大小姐,正经主人,阿秀不敢怠慢,接过司机王师傅手里的袋子,提着上楼去了。
受了一场惊吓,关琼枝看着桌子上的袋子,一股脑塞进衣柜里,坐在桌前,双手拄着桌面,托腮,想起东步街发生的枪杀案,黑衣男人嗜血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不明白他为何没有杀了自己,不怕自己报警黑衣男人是否注意关家的汽车牌号,民国期间有汽车的人家毕竟少数,很容易查到,这样一想,关琼枝松懈的神经不免又紧张了。
楼下的二姨太说;“老爷打电话回来说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三姨太累了,晚饭不下楼吃饭,叫佣人把饭菜端到屋里吃。
侍女妙儿上楼, “姨太太请小姐和太太下楼吃午饭。”
“我今晚不吃饭了,不饿。”关琼枝刚经历暗杀现场,想起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作呕,没有胃口。
饭桌上,关太太、二姨太、关平生和关家宝,二姨太问:“听说今天街上出事了”
“听说打死了人,正好我们进铺子里,没看到。”
三姨太说。
关太太还心有余悸。
关琼枝没吃晚饭就睡着了,睡不安稳,梦里都是那个男人的脸。
听见呼唤声,“琼枝。”
她醒了,朦胧中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琼枝,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
她坐起来,“几点了”
“八点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余素贞担心地看着她,“我叫厨娘给你煮了点粥,我去给你端来。”
关家的佣人看公馆里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太太住,二姨太搬到三楼,对太太和小姐不敢怠慢。
母亲出去,一会,妙儿跟在母亲身后进来,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余素贞说;“你吃一点,晚间睡觉肚子空。”
闻到米香,关琼枝觉出饿了,端过碗,就着小咸菜喝了半碗粥。
这件事过去,日子风平浪静,关琼枝偶尔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睛,像鹰犬一样的眼睛。
关孝章今日回来的早,一家人吃晚饭时,关孝章对关平生说:“平生,新州几所有名的大学,你准备考那所大学”
“华南大学。”关平生没犹豫地说出。
“不错,华南大学环境好,师资力量雄厚,一流的教学,生源比较好。”
华南大学学费昂贵,一般家庭念不起。
“叔父,我父母留下的钱拿出一部分做学费。”
关孝章摆摆手,“你父母留下的钱,留着以后有什么急用,兄嫂去的早,叔父有责任抚养你,你的学费生活费叔父还能供得起。”
“谢谢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