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手正在训练装弹,张择善拿个怀表计算时间,待炮手装填完毕,他朗声道:“不错,这次用时两分五十秒,比上次快了五秒。不过大家还得努力,绝不可沾沾自喜。”
“小的们知道”众炮手轰然应答。
张择善看看怀表,然后转头对张鹏飞道:“大人,时间不早了,请问是否回港”
张鹏飞也取出怀表看了看,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马上回三门岛。”
旗手挂好代表命令的几面旗帜,然后将其拉上桅杆顶端。在外围训练的其他十艘战船见到旗号立刻向剑鱼号靠拢,船队成一字长设阵往三门岛而去。
回到岛上署衙,天sè已经黯淡下来,食堂管事胖大海带着伙夫送来饭菜,在大堂中摆了几桌。
随着家业越来越大,张鹏飞手下几个亲近之人分管各项事物,渐渐变得聚少离多,有时几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张鹏飞怕大家淡了情分,所以只要他在岛上,每天晚饭都将手下人等叫在一起吃。
张鹏飞和张择善、陈大钱、麦守义、藤猛等海上归来的几人以及留守署衙的谭斌,还有孙二虎等家丁队头目首先上桌。
过不一会,在外训练军士的四个百户牛斗、周泰、林海生、张聪,还有文教兼传令队的王周,还有几个副百户,炮队队长薛天佑,还有医疗队的陈阿南、修械所的王老吉、蔡九、张四行、护岛队的杨荣,童子营的徐长川,甚至水泥厂的陈阿大便都到齐了。众人嘻嘻哈哈打过招呼以后便即开动。
菜sè不错,不过酒就差一点了,因为怕手下贪杯误事,张鹏飞规定每人只能饮淡酒三杯。
牛斗一脸幽怨的将那水不像水酒不像酒的壶中之物三杯喝干,意犹未尽的拿一双眼睛四处乱瞄,瞥见临座陈大钱的酒壶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抢,没想到后者早有防备,一把抓过酒壶背过身去仰起脖子咕哝咕哝喝尽,然后拿着空酒瓶对着牛斗示威般大笑。
牛斗气得牛眼直翻,想要动手,又顾念着张鹏飞等人,只得向张鹏飞埋怨道:“老大,平时清淡寡水也就罢了,这都快过年了,还不给喝点好的。”
这话说得张鹏飞一愣,心想是啊,现在已是十二月初,离过年不到一个月了,老爸老妈,你们在另一个历史分支里过得好吗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张鹏飞做不到其他穿越者那么洒脱,仍不时记挂着父母家人。白天忙起来还好些,每到夜深人静时更是想得心痛。
有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张鹏飞最怕的就是过节。就比如上次中秋节,他竟潜意识的将之忘了。当时正是所军初成训练紧张的时候,千户大人不说过节,其他人更不好开这个口,于是全岛人这个节都没过好。
见张鹏飞眼睛发直脸有戚sè,满座的人都是疑惑不已,都不知牛斗这句话触动了张鹏飞哪根弦。牛斗更是一脸茫然,心想我到底说错什么了
张择善猜测张鹏飞可能是想起了逝去的父母,又感怀孤家寡人一个,这才心中悲戚。但这事却也无法相劝,只得打浑道:“斗牛崽,你他妈就知道喝,要灌多了猫尿晚上巡夜打瞌睡,小心执法队的棍子”意图用此来分散张鹏飞的注意力。
“偶尔喝一回也没事。”却见张鹏飞苦笑道:“来人,去拿酒来”酒拿来了,但也许是气氛不对,最终众人也没喝多少。吃完饭大家喝茶谈天。
“大人,这到了年终有些事情恐怕要提前做好准备。”谭斌突然道。
张鹏飞问道:“有什么事情谭副千户请说。”
谭斌道:“每年正月,各所千户都要前往卫里述职,这给各位大人的礼品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这述职不应该在年尾吗,怎么跑年头去了”张鹏飞有些奇怪。
“是这样的。”谭斌答道:“本来是应该在年末,但因为开年后下属还得给上官拜年,久而久之,这两项就合到一起去了。述职、拜年后各千户还要随同指挥使前往都指挥使司考校弓马枪技。”
“要考试”张鹏飞心中一颤,这前世的时候从小学分班考起,一直考到公务员考试,这近二十年考下来早考怕了,有时他想,这幸好穿越成一个武人,要是穿越成个秀才考科举,那还不要了他的命,“这考校难吗”
谭斌答道:“这考校内容各地大有出入。咱们广东都司的标准是一石五斗弓,步shè,五十步三shè一中。骑shè,三十步三shè一中。枪术,站桩使丈八枪半刻内刺破五个杯碟,马上丈二枪往复十次也是刺破五个杯碟。另外还有刀枪对打,兵法考校。如通不过,则严加训斥,令其回家苦练择期再考,如三年接连不过,则夺其职。”
张鹏飞一听傻眼了,后果这么严重,而且要骑马shè箭,顿时担心起来。心想你们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也好练练啊,现在考,考火枪还差不多,于是便问:“为什么不考鸟铳”
“这个……”谭斌一时语塞,喝了口水酒才继续说道:“这考校大项都是太祖爷洪武年间定下的,那时还没有鸟铳呢。”
张鹏飞心想这都两百多年来,还是那一套,这时移世易,真上战场还有用吗不过不管有用没用,眼前这关得过啊。要是能由手下代考就好了,这牛斗弓马娴熟,兵法也能凑合,绝对没问题。于是他又问道:“这个能不能由其他人代考”
谭斌回答得很干脆:“如千户官老迈或生病,可由舍人也就是其子代劳。”
张鹏飞眼睛瞄向牛斗,不怀好意的说道:“斗牛崽啊,见你平时和张金挺投缘的,有没有兴趣结拜为兄弟啊”
牛斗一脸茫然的回道:“老大,你说什么胡话呢,老牛怎么听不懂”
“哈哈”陈大钱捧腹大笑,“斗牛崽,老大的意思是想收你当干儿子,定你为舍人,让你代他去都司校艺”
牛斗也不生气,莞尔道:“这老大你找别人。老牛没这福气,老大你也没这造化。”
“大人不必担心,老谭和你说着玩呢。这都是哪一年的黄历了”张择善接口道:“现在卫所败坏,有几个千户能上得了马开得了弓都司校艺时大家随便在校场上比划几下就完事,真正的考校都移到礼单和酒桌上去了。”
“确实如此。”谭斌也笑了,“所以这礼单可得下工夫。”
张鹏飞这才松了口气,不以为意的道:“老谭,这礼尚往来之事不是一直由你负责的吗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没想到谭斌却郑重其事的道:“这事太大,属下可做不了主,恐怕得大人亲自过问。属下抽空拟了个礼单,请大人先过过目。”说着他从身边摸出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张鹏飞接过翻开就着桌上的油灯看起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缓缓说道:“老谭啊,这礼送出去,本千户岂不是成冤大头了。”原来这礼单粗略一看,没两万两恐怕下不来地。
谭斌却道:“大人,这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啊我等在海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花些银钱堵住上面的嘴,恐怕不行。”
张鹏飞道:“我倒也不是心痛这银钱,可财不外露,难道没有人怀疑我银钱的来路再说这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上官们不会猜测我另有图谋”
“大人之言自也成理。”谭斌继续道:“可现在南头大营那边人人知道大人在海上建鱼厂ri进斗金。如果太过小心翼翼反而让人觉得大人居心叵测。而这笔厚礼送出,南头那边只会觉得大人懂事,又没什么心机。”
“我本来就没什么心机嘛,不过是想开几家鱼厂赚点银钱嘛,让老谭这么一说,好像我真有什么图谋不轨似的。”张鹏飞笑着合上礼单,“就按这礼单上来。”
张鹏飞想了想,又道:“这大半年来大家都忙活得够呛,要过年了本千户也当有所表示。这样,全岛之人,人人发给银钱米肉,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报”这时一家丁冲入大堂,向张鹏飞一跪一揖道:“大奚山艇民藤远山来岛,说有要事求见大人,其座船就在北港,请大人示下。”
“藤三爷来了”张鹏飞大感意外,“这可不能怠慢,你等随本千户一起去港口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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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怒发冲冠
张鹏飞手里拿着信件,越看脸sè越是yin沉。为何官兵居然被海盗勒索啦。
一旁的藤远山和邹五脸sè同样忧虑。藤远山得到海盗放回艇民的回报,当下怒气勃发兼之心急如焚,怒的是手下艇民被海盗残杀,急的是仍有上百名艇民、疍民、鱼厂工人落在海盗手中。这艇民固是他心中所急,疍民工人也不能任之不顾,毕竟这些都是张鹏飞的人,又是在他船上出的事。
当下藤远山便点起南澳镇中专用于厮杀的百余民壮,收拾了十几条快船赶到出事地点查看,但除了捞起两具浮尸以外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藤远山又转向南头去报官。新安吴县令听了案情,挥挥手便让他回去等消息,这按惯例是没什么下文了;再去南头大营,连门都进不去,守门的小校说各位将官正在整肃兵马严防海盗,没工夫理他这点闲事。
藤远山听了肺都差点气炸,心想现在海盗就在外面横行,你在营里防个什么鬼海盗于是高声申辩了几句,守门的兵丁竟持棍将其赶了出来。
报官无望,这事藤远山只有自己解决了。可海盗勒索两万两赎金,他又确实拿不出。藤府名下看似产业众多,但许多都是全体艇民共有,而藤远山为人又豪侠仗义,艇民有难无不慷慨解囊,所谓义不掌财,后果就是诺大个藤府,能拿出的现钱不过两三千两。
及至此时,那几个失魂落魄慌慌张张的艇民才想起海盗还有一封信件,于是取出递给藤远山,藤远山一看才知道,原来海盗原来的目标并非针对艇民,藤蛟等人遭难不过适逢其会而已,海盗起先要对付的却是那石壁鱼厂。
于是藤远山立刻驱船赶往石壁求见鱼厂总管事邹五,邹五听到消息也是心急如焚,两人一合计便一同乘快船连夜赶往三门岛。
张鹏飞看完信将信纸揉做一团掷在地上,上百艇民、疍民和鱼厂工人被杀让他心脏好似被人一把紧握,痛得喘不过气。
刚来这个世界之时,张鹏飞感觉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感觉这就像一场游戏,看所有人都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是以对底层人民的苦难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着他们的样貌、听着他们的呼吸、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越来越感觉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于是他深藏在潜意识中忧国忧民的情怀被激发,对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起来。
何况这次死的人,都可以算作他的手下,又让他如何淡定而海盗不但要求被掳众人以银钱赎回,而且要鱼厂每月奉上白银五千两又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官兵的自尊。
藤远山道:“此事如何,还请大人示下,被掳众人固然要救回,被杀者也不能就此白死”说着他想起被掳的儿子和惨死的艇民,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时侍立在一旁的藤猛也冲到父亲身边,对张鹏飞跪下道:“大人,请一定要救救小的兄长啊”
邹五是典型商人xing格,对于他来说,死了数十工人,不过些许抚恤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而海盗截断航路这才是对鱼厂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于是他说道:“大人,海盗每月勒索白银五千,这钱不给则此事海盗必时时为之,鱼厂将无以为继;如给之,不但影响鱼厂收益,而且此事如翻出来,可是通匪的大罪……”
“给个屁”不待邹五说完,张鹏飞便一拍桌案腾的站起,怒发冲冠的道:“待本千户立刻尽起大鹏所军水陆二营将那海盗老巢端了,抓到匪首全部砍头以祭奠死难的弟兄”说着抓起条案上一枚三角令旗就要往门口走去。
一旁的谭斌连忙拦住,劝阻道:“大人,此事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如此急躁”
张择善也劝道:“怒而兴师,可是统帅大忌,大人慎重”
“这大半夜的,老大要出兵也得明天天亮不是……”
周泰、牛斗、陈大钱从小和张鹏飞嘻嘻哈哈惯了,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出言相劝。
“不过是一帮海匪而已,我又不是没剿灭过。”张鹏飞仍是怒气勃发。
“大人,这万山岛的马玄生可远不是巨蟹岛那帮海匪中的小喽啰可比”谭斌大声道:“要知道南头大营数次进剿,可都是无功而返,有两次还吃了大亏”
张鹏飞被众人所阻,心下也是一惊,心想最近怎么火气越来越大其实此事大有原因。
前世的张华便是个表面温和内心狂热的主,不然也不会急匆匆找些材料去告发上官,因此而丢了xing命;而原来那个张鹏飞也是个桀骜不驯任xing妄为的角sè。这两个xing格结合在一起,要是还能喜怒不形于sè,那才有鬼了
察觉自己失态的张鹏飞使劲揉着太阳岤将心中的烦躁压下去,重新坐回条案之后,对众人道:“若依你们,该当如何”
谭斌微微一叹,心想这千户大人什么都好,就是遇事毛燥不顾首尾。作为大鹏众人中年岁最长者,他觉得应该好好提醒张鹏飞,于是拱手道:“大人,现下我水营初建cāo练不过十余ri,如何能开战不如先将被掳众人赎回,其他之事再从长计议。”
“你叫我做缩头乌龟,向海盗摇尾乞怜那死了这么多兄弟,就白死了”张鹏飞一听,这火气又上来了,“我等军人都要向匪人屈服,那百姓又当如何朝廷养我等有何用处”
“话不能这么说。”张择善出列道:“现下先将人赎岀,等到将来水营cāo练完备,若要出兵也少了顾忌。”
陈大钱也劝道:“老大,这把就当我们输了,以后加倍赢回来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张鹏飞静心一想,觉得也在理,于是便对藤远山道:“就劳烦藤三爷出面将人赎回。”
“这……”藤远山一脸难sè,“这不怕大人笑话,若不是手头无钱,老夫早将人赎回,何必厚着脸皮来见大人。”
“藤三爷不必忧虑。”张鹏飞缓和道:“这岛上还有两万银钱,本千户这就让人取来,赶快将令郎和被掳众人赎回才是要紧;还有,死难之人也要抚恤,待会老谭你拟一份文书上来。”
藤远山几乎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想起自己在新安县和南头大营的遭遇,那些官老爷哪管百姓死活而张鹏飞对遇难者感同身受痛心疾首,与那些官老爷的做派简直天壤之别这虽然有自己产业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张鹏飞的赤子之心。
藤远山活了大半辈子,平生观人极多,看着张鹏飞的样子绝非作伪。他以前见到当官的,都是倚老卖老装病,能不跪就不跪,这时却扑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大人之恩,老汉无以为报,仅这条老命耳,千户大人要请谁时拿去”藤远山这几天心神连受激荡,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张鹏飞惶恐道:“藤三爷,您这一跪不是要折小子的寿吗”连忙起身将之扶起,又对藤猛道:“还不起来扶着你爹。”
藤猛依言起来扶着父亲。张鹏飞马上让家丁去库房取钱交给藤三爷,并让藤猛送其回大奚山,与邹五等一起赎人。被掳众人生死未卜,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赶往码头。
张鹏飞追出去小声对藤猛、邹五道:“你们听好,如果海盗一定要求鱼厂每月奉上5000两白银方肯放人,你不妨答应他们。”
邹五点点头没说什么,藤猛却有些不明白:“大人,邹管事刚才不是说这是通匪之罪吗”
“这个你们暂时别管。”张鹏飞又在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耳边好一番耳语,三人越听脸上越是震惊。
听完后藤猛惊赫道:“大人,这……”
“我意已决,你们不需再说。”张鹏飞摆摆手打断了藤猛的话,“我说的这几件事,你们务须办到,而且要保密,如果走漏半点风声,本千户不管你等是不是军士,一律军法处置”
“也罢”藤远山决然道:“我父子这几条命,就卖与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