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早有预料,
但真正地看到这一幕时,
郑伯爷心里,
依旧难免澎湃。
他就骑着貔貅,停在那里,
郑伯爷清楚,
在二人身后,
根本就没有燕军的存在。
靖南侯只是对自己说,出去走走;
简单平常地如同是饭后遛个弯儿,事实也的确是饭后遛弯儿。
遛个弯儿,
顺便逼退对面的楚军回家。
一人,退一军!
这就是靖南侯,这就是田无镜,人的名树的影,当他出现在这里时,对面的楚军连试探都不敢,直接选择了撤军。
郑伯爷舔了舔嘴唇,缓缓地闭上眼,手里,攥紧着长弓。
满江红的豪迈,是自己抄来的,大楚公主的跟随,是自己骗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
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和现在的靖南侯一样,
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说,
我来了,
来了,
就一切都好。
今晚的氛围,太过静谧,哪怕前方楚人撤军时的动静并不小,那漫山遍野撤退时打着的火把,也如同一片星辰降落在了地面。
但郑伯爷依旧觉得,今晚很安静。
安静地不想多说一个字,不想多做一个动作,
只想继续静静地在这里,
看着眼前的景色。
可能是因为太过熟悉,自己和靖南侯之间的关系,也太过亲密,所以郑伯爷心里并没有生出“我可取而代之”的心思,有的,只是极为单纯地向往和憧憬。
田无镜调转坐骑,胯下貔貅走了两步,在郑凡身侧停下。
“回去吧。”田无镜说道。
楚军既然已经撤离了营寨,他们就不可能再回去的,对方主将哪怕后来发现燕军大部没有出动,也不可能再下令回去,这种大晚上的朝令夕改,最伤士气。
所以,楚军是撤定了。
郑凡深吸一口气,
道:
“侯爷,再待一会儿吧。”
这种感觉,郑伯爷还想再享受一会儿,飘飘欲仙,真的是飘飘欲仙。
靖南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调转貔貅,和郑凡一起,继续看着前方楚军撤退的景象。
晚风徐来,
吹过二人身上,
明明冷冽的寒风,却让郑伯爷觉得和煦如春。
郑伯爷没去问靖南侯,自己怎样才能做到这般?
因为这个问题,没必要去问;
因为答案,靖南侯早就告诉过自己。
他已经告诉自该怎么走了,也在帮着自己走,甚至是,搀扶着自己走。
自己,
还需要时间。
魔王们,其实是没有自家主上和靖南侯之间的那一抹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的。
在魔王们看来,靖南侯更像是一块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如果说大燕是一片黑色的天,那靖南侯就是那座参天的高峰。
你可以在苍穹下面恣意随便,但山峦却能够轻易地滚下落石将你碾死。
瞎子曾不止一次地感慨过,只要靖南侯还在一天,那么自己等人,就得多做一天的大燕忠良!
这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
个人恐怖的实力,用兵如神的能力,可怕的士卒军心凝聚力,这种存在,不光令对手胆寒,连手下人,都会绝望。
终于,前方的楚人撤得七七八八了。
郑伯爷如梦初醒,晚食没喝酒,此时却有些微醺。
“侯爷,咱回吧。”
二人,终于开始往回。
依旧是靖南侯骑着貔貅在前头,郑伯爷骑着马跟在后面。
靖南侯的背影依旧伟岸,
反倒是跟在后头的郑伯爷,身子开始微微左摇右晃,一副上头的样子。
貔貅止步,
不用郑伯爷勒住缰绳,其胯下战马本能地跟着止步。
“累了?”靖南侯问道。
郑伯爷摇摇头,道:
“是醉了。”
靖南侯伸手揉了揉胯下貔貅的鬃毛,
道:
“出息。”
郑凡“哈哈哈”笑了起来,
道:
“就这点出息了。”
“下来坐坐吧。”
“好的,侯爷。”
靖南侯下来了,席地而坐。
郑伯爷也翻身下马,坐在靖南侯身侧。
四顾看了看,
郑伯爷有些惋惜道:
“要是有口酒再来两把干果,就好了。”
靖南侯道:“有人会送来的。”
确实是有人送来了,
来人一身青色的甲胄,在月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泽,中年。
其左手,提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右手,则提着两坛酒。
隔着老远,他先停了一下,然后又小跑着走过来。
郑伯爷一开始还有些警惕,但慢慢地也就放松下来。
对方只是一个人,
而自己则坐在靖南侯身边,
说白了,
他还真不信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在靖南侯眼前将自己给杀死。
来人一看就是个楚将,走到靖南侯和郑凡前面数丈处,弯着腰,赔着笑脸,道:
“喝点儿?吃点儿?”
靖南侯没说话。
郑伯爷则主动招招手。
“好嘞,来啦。”
楚将走过来,也席地而坐,他先打开包裹,里头有两只烧鸡还有一些其他的干果之类的,混杂在一起,但香气扑鼻。
紧接着,
他又拍开了酒坛封泥,当即酒香四溢。
随后,他一样一样地先抓起来往嘴里塞了,咽下去后,又将两坛酒都喝了一口。
最后,
他将一坛酒送到了靖南侯面前,将剩下的一坛酒放在自己和郑凡中间,对郑凡歉然道:
“对不住,听手下人报,以为是靖南王身边带着一个扛旗的,所以就只带了两坛酒,兄弟不嫌弃的话,就你我共饮一坛吧?”
郑伯爷心里有些淡淡的忧伤,
他觉得,
先前靖南侯一人逼退一军,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大场面。
而自己,
居然是这个大场面里打酱油的,
虽然,
他也的确是一个打酱油的。
“无妨。”
收拾情绪,郑伯爷很是豪迈地举起酒坛,眼角瞥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靖南侯,见靖南侯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放心大胆地喝了一口。
“痛快!”
酒坛放下,
郑伯爷用衣袖擦了擦下颚酒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