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她又哭了,这回绝大部分是因为羞耻,然后他却显得非常开心,不仅将她紧拥在怀里,还不时在她发际、鼻尖、额头等处印下轻吻。
然后他下床烧了热水替她擦拭身子,任她再怎么拒绝都没有用。拧着棉布的他虽是惯有的淡然表情,眼里却写着难以掩藏的情感,就像为她净身的那双手一样,温柔得令她想哭。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以说是备受宠溺。他不要她做任何事,连刺绣都不被允许,吃的喝的全由他一手张罗。他默默地做着一些琐碎的事,也鲜少开口说话,那挺拔却透露着孤寂的背影竟让她的心浮动起来。
莫名的不安浮上心头。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她的视线离不开他,情绪起伏都受到他的影响;继续和他在一起的话,她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在乎他,他就是有那种牵引人的力量。
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夜色悄悄降临了。他站在床缘望着她,似乎等候她的决定,而她,如何拒绝?
结果她移动身子靠向墙壁,他立刻上床拥住她,紧紧地,仿佛这么做便能将她揉进身子里。
“我怎么离得开你?我离得开你?”他在她耳边呢喃,接着变不断亲吻她……
她不想离开他,到死都想留在他身边。
她想这么对他说,但一开口却发不任何声音,只能紧拥着他无声哭泣。
当晚她一直睡在他的臂弯里,在意识逐渐模糊时还隐约感觉他印在额上的吻。当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男人身旁醒来,而如果这男人前一晚明明还好好的,这一刻却病了似的发出呻吟,她所受到的惊吓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睡在地上而受了风寒吗?柳绿杨轻抚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她不禁更为忧心了。
是不是给请大夫过来?但是她身上一点银两都没有啊,而且这么一大早的,上哪儿去找大夫?
在焦虑中的柳绿杨下了床,以冰冷的布巾擦拭他的脸,不停重复这动作试图降低他的体温,但却没有什么用处,他开始呓语,热度也越来越高了,
柳绿杨心慌意乱。她在屋里踱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她急得几乎要落泪时,忽然想起对面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就像在黑暗中突然出现曙光,柳绿杨转身就要朝外跑,在这个时候,冷飘水伸手拉住了她。
“不要去,哪儿都不要去。”他的手也很烫,柳绿杨不由因心急而掉下眼泪。
“我去找婆婆过来,你病了。”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浑身发热,而且一直冒汗……”
“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
“相信我,只要一会儿就好,你坐下来,哪儿也别去。”
因为冷飘水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柳绿杨虽然焦虑,却也只得乖乖在床缘坐下。
终于,冷飘水才慢慢从地狱回到现实,虽然所有的不适都过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事情有了变化。
情况越来越严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切都逐渐在脱离他的控制,冷飘水不禁要想:他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你不要紧吧?”
柳绿杨的声音唤回了他,冷飘水在床上坐起,并松开她的手。
“已经没事了。”他说。
柳绿杨伸手碰触他的额头,诧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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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我说过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为什么?刚刚明明还那么烫的。”
冷飘水沉默不语,而柳绿杨等了又等,在明白他根本不打算解释后赌气地起身走开。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已经没事了,其它的又有什么重要?
虽是这么想,柳绿杨仍不免觉得委屈。的确,他们曾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现在应该有些不同了啊。是他改变了一切,却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到底为什么要替他担心呢?太傻了。
原本想要她倒杯水的,她却一直背对着他,尚有些无力感的冷飘水只得轻叹一声掀开被子下床。他一拿起杯子,就看见柳绿杨颊边的泪珠,那晶莹的液体就像支箭射穿了他的心。他的手跟着一颤,手中的杯子竟掉落了,从桌上滚落地上,碎成了数片。
为什么又哭了,他真的希望再也不要在她的脸上看见泪水。
“你——”冷飘水叹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柳绿杨很快抹了抹脸。
“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跟你没有关系。”
她越是这么说,冷飘水越是肯定他就是她落泪的原因。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不明白自己何以会如此笨拙,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却仍会在无意中伤了她。
“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说。柳绿杨摇头。
“是昨晚吗?昨晚我太粗暴——”
“不许你提昨晚的事。”柳绿杨捂着脸低嚷。此时忆起昨晚只会让她更觉不堪。“嗯没有错,是我不好,我太傻了,才会让你对我——我觉得好羞耻。”
“别这么说,”冷飘水闭了闭眼。“拜托,别这么说。”
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自己是如何的攀着他,在他带来的狂喜中轻吟低泣,柳绿杨掩面而泣。
“我不要脸,是低贱的——”
冷飘水捂住她的嘴。
“不要。”他沙哑说道,眼里有深沉的痛苦。“是我强迫你的,你可以这么想,只用这么想就好。”
“我只想死。”他哽咽着道。
冷飘水觉得心被掏空了,只留下一个窟窿。
那一整天柳绿杨没有再说半句话,默默地吃东西,默默地发愣,默默地绣着衣裳;而且很奇怪的,只要是开始刺绣便回落泪,无法想象她前些日子还为了能刺绣而那么欣喜。
看着这样的她,冷飘水再次体会到何谓心如刀割。他无数次想开口;如果能够;他甚至愿意求她;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最需要声音的时候他往往只能沉默。
即使缓慢;时间还是在无声中流逝;等冷飘水发觉时;屋内已是一片昏暗。
看着犹在缝绣的她;冷飘水点起两盏灯;照例将其中一盏放在她身旁;然后他开始炖着肉汤;并将中午剩下来的馒头偎近火旁烤热。
结果她还是吃得很少;只喝了点热汤后便又拿起针线继续刺绣;偶尔举起衣袖擦拭泪水。而冷飘水什么也吃不下;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不吃不说的;教他心疼。
究竟是为什么?昨夜的一切难道只是场梦。
冷飘水搜寻着昨日的记忆;试图从其中找出她情绪急速转变的原因;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这不是个好法子;回忆和她的缠绵影像无异是在折磨自己;
为何他在这方面偏偏如此笨拙?冷飘水不只一次这么想着。
随着夜晚的逼近;寒意也逐渐加深。为了避免今晚的事件在明早重演;让她再受到惊吓;冷飘水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情况对她稍作说明。
“你该休息了。”于是他这么说。
他在数度斟酌衡量后才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带来意料之外的负面效果,柳绿杨倏地抬头看他,眼底闪着怒意和决心。
“我会睡在地板上。”明白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冷飘水面无表情的说道。
绿杨闻后又低下头绣她的东西,令冷飘水扬起了眉。
“别再绣了,我有事告诉你。”他说。
“就快好了。”她回答到。
轻轻的、短短的四个字,对冷飘水而言却有如天籁一般。这么长的一天,她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他松了口气,竟感觉瞬间的昏眩。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柳绿杨拿针线的手虽然相当沉稳,事实上她心里却非常兴奋,而这种心情和站在眼前的男人完全无关,是她手中的东西令她忘了伤心难过。
她可以说无法离开针线过活的人;这么多年来她缝绣过无数的东西,衣裳、外袍、屏风等等,样样都颇受好评,甚至被称为极品,以绝高的价格出售。
并非她对之前所绣的东西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它们样样都是精品,都令她相当自傲。然而,从她开始绣这件袍子,到现在以接近完成阶段,好象有什么反复在她心里呐喊着,而且越来越强烈。
她即将完成此生最好最好的作品,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完全是因为没有足够颜色的绣线,柳绿杨于是绞尽脑汁为她设计的图样配色,在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神之后,她有了很大胆的决定。
她自己卷制绣线,以最多的白色为基础,再分别掺上其它颜色的线,让它们看起来几乎是纯白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丁点色彩。
她计划在衣领袖口和下摆等处绣上水纹——就是水流的波纹。很简单的构想,所以更需要绝佳的绣工。
要以这样的绣线在白色的布料上刺绣,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太荒谬吧,事实上也是如此。然而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决定冒险的,因为将穿上这件袍子的人似乎不喜欢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
该说是巧合还是幸运呢?发亮的绣线在白色的袍子上显现了一种带点诡谲却有极端特殊的美,虽然猛一看仅是件样式简单的白色外袍,但只要光线稍有变化,或是有风吹过,丝线中那一丁点色彩便会开始作用,在视线上掀起令人赞叹的魅惑效果。
看似冰冷却隐藏着热度,柳绿杨越来越感觉到这件袍子和他的相似之处。然而一想起他是如何待她的,那激|情的拥吻及事后的淡漠,她又因为羞怯及愤怒而双颊发热。
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这么辛苦。
柳绿杨这么想,但仍低下头一针一线将细腻的纹路完美地绣出来。
冷飘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刺绣的情形。对于她竟能将同色的丝线绣在布上,却还能令一件平凡无奇的袍子微妙却彻底的改观,他觉得简直是巧夺天工、难以置信。
但是最教他诧异的还不是这个。当柳绿杨终于放下针线,将手中的袍子轻轻抖了抖,然后递给他,冷飘水仅能凝视她,根本不敢伸出手去。
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在奢求妄想、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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