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
皇帝还是要杀自己,决意从南疆回来的时候,朱允炆心中早有准备。
自从坐上了皇爷爷的那尊龙椅,一封削藩令书,逼的几个弱小的叔叔囚禁的囚禁,自杀的自杀,家破人亡,都是朱家人。
读了几十年的儒道佛家,自以为行王道仁道,等到从龙椅上被赶了下来,才惊觉,早已霸道的满手血腥。
满身罪恶早就该死。
可是,还活着的这个痴傻儿子,不该被自己株连。
“咕嘟,咕嘟。”
炉火中加了新柴,烧的正旺,锅里的红薯白米粥咕嘟嘟的响着,香气四溢,后门边躲着的朱文圭被这股香甜吸引,口水顺着嘴角流满了手背和胸前,丝毫不知道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
朱允炆半面焦黑,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温润,眼底带着一丝祈求,看着自己的四叔,当今的永乐皇帝。
而朱棣只是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面色冷峻,身上杀气赫赫,虽然没有丝毫内力,但自由一股气势,冲开飘荡来的白粥热气。
扑通!
大雄宝殿内传来一声沉闷声响。
朱允炆跪在青石地面上,仰头看着永乐皇帝,躬身低伏,
“草民,朱允炆,拜见吾皇永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建文皇帝,跪拜,今永乐皇帝。
这对膝盖,跪过天地,跪过洪武皇帝,跪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再也没有向别人低伏过。
今天,不为自己求生,只是为了给儿子求一条生路。
朱棣俯视跪在脚边的侄子,弱者,总是小的,如今的他好像缩成了小小一团,就像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包裹在红纱金丝编制的棉袍中。
就是这么小小一团,后来成了皇帝,自己入朝时,也曾低伏跪拜,那时是叔叔跪侄儿。
民间有习俗,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
若逢红白事,四里八邻聚在一起,这父亲和儿子,叔叔和侄子,是不能坐在同一桌面上的。
主要就是因为,叔叔和父亲是本家的长辈,若是和儿子或者侄子坐在一桌,一喝起酒来,敬来敬去,喝的迷迷糊糊,若是父亲向儿子敬酒,或者叔叔向侄子敬酒,甚至对骂起来,乱了辈分,那可是会被别人笑话一辈子的。
可是,在皇家,什么规矩,也没有君臣的规矩大。
那时叔叔跪侄子,若是在民间,朱允炆的脊梁骨都会被戳烂,可是所有人都觉得理当如此,因为侄子是君,叔叔是臣。
如今,侄子跪在自己这个叔叔面前,论备份,他该跪,论君臣,朕是君。
早就该如此。
朱棣如是想着,心里顺畅多了,身上的杀气好像也少了些。
两人一君一臣,臣子恭敬拜服,君王高高在上的享受心心念念十余年的场景,一副君臣相知,后门口的朱文圭忍不住了,屋内甜香四溢,炉火边的红薯烤的也是软糯,肚子早就咕咕叫的闷头冲了进来,抓起炉火边的烤红薯,不顾烫手,一把掰开,张口就吃。
“嘶嘶,呜呜。”
红薯内里更热,朱文圭一口咬下去,烫的眉眼都挤在一起,忍不住蹦跳起来,大口的吸气来缓解疼痛,嘴里也发出呜呜的低吼,想来甚是疼痛。
跪在地上的朱允炆身体一颤,想起身去安慰痴傻的儿子,但还是未动。
他已经是臣民,没有君王的命令,不敢也不能妄动。
“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你父亲早亡,朕身为叔叔,就是你的父亲,如今大明天下这席面,是朕的,你我君臣父子,不可同席,明年夏,郑和出海,你就带着朕这个傻孙子,跟着郑和,去最远的地方安居下来,你,还有你的后人,终生不可踏上大明的疆域,接旨吧。”
朱棣对着脚下低伏的臣民下了圣旨,不再停留,转身出了大雄宝殿。
“草民接旨,谢吾皇隆恩。”
已经走到院子中的朱棣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大雄宝殿,那尊观世音菩萨佛像依然低眉,但好似没有了厌倦,嘴角隐约有着笑意。
十年之账,一朝结清,朱棣心中也不胜畅快,神色放松,连带着脚下都虎虎生风,走出内院,对郑和招招手,
“回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门门口,铁凌霜依然站在门槛上,不闪不避,和她对峙的纪纲却早已退开,恭敬的守在门口。
“今天岁除之日,还站在寺庙门槛之上,你自己不积德行,也不为你的姐姐考虑?”
大门门槛,是风水宝地,家里的神物,专门辟邪挡灾,可是脚下的鞋子,确实低贱污秽之物,小孩子踩门槛,那是要被父母拖到神灵牌位前狠狠教训一顿的。
站在门槛上的铁凌霜从来不是能吃亏的人物,被朱棣以长辈的口吻教训,更是怒气上脸。
她侧身瞥了眼朱棣和他身后的郑和,冷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