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醉仙楼。
醉仙楼坐落在秦淮河畔最繁华的地带,对面秦淮两岸一百零八家青楼中最有名的金陵十二钗。
曾经这块地方有座叫做君子阁的酒楼,里面汇聚了大江南北十八位金牌厨师,一盘菜最低也是十两银子,进出的都是金陵官宦富贵人家的子弟,俗称纨绔。
几年前因为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君子阁楼被砸了个粉碎,不过还好,那些金牌厨师没有受伤,过了几个月,原地又起了一座三层高楼,名为醉仙楼。
砸碎君子阁的元凶,铁凌霜,此刻正坐在醉仙楼第三层,海吃海喝。
没有什么小吃,都是硬菜,肥胖胖油亮亮的烤乳猪,清香诱人的蒸鲟鱼,一只只硕大醇香的焖熊掌,还冒着热气,都进了饭桶的肚子里。
小厮端着一盘盘菜上去,又端着空盘子下来,醉仙楼的老板在楼下不停擦着汗,倒不是心疼钱,楼上那位虽说食量大,但从来不赊欠,几百上千两的饭钱眼都不眨直接扔过来。
就是这次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青中泛黑,浑身泛着阴冷冰寒,好像还瘦了很多,而且脾气也爆了很多,想起之前开的君子阁就是被这位凶巴巴的姑娘砸碎,老板暗地里祈祷,您吃高兴了就好,吃完赶紧走,千万别发脾气。
正疯狂往嘴里塞着烤乳猪的铁凌霜对面,鐡凝眉安静的坐着,环顾周围,除了上上下下送菜的小厮,就没有其他人了。
挥手招住收拾掉盘就要奔下去的小厮,鐡凝眉温声说到,
“不用上菜了,把时鲜的水果拼一份,再送上来一壶花茶。”
那小厮机灵的点点头,托着一大摞盘子奔下楼去。
铁凌霜咽下烤乳猪,左手拎起一条鲟鱼,嘴里一涮,那一尺多长的肥美鲟鱼就只剩下鱼头和鱼刺了,右手也没停,抓住桌子上最后一只焖熊掌,把熊掌当成了锅贴饼子,咔咔两口就塞了下去。
吃了五六成饱,但脸色恢复了许多,不再是刚出阴崖地狱那青黑的脸色,铁凌霜抹了把嘴,瞪了鐡凝眉一眼,转头就要朝楼下吆喝,准备再来十几只烤乳猪。
“霜儿,饿了这么久,一次不要吃太饱,明天再过来好好吃一顿。”
这几年自由惯了,现在有个人管教着,连好好吃一顿都要拦着,好好的食欲就被打断了,再加上刚从牢狱中出来,铁凌霜心中烦躁不堪,转过身来,怒盯着鐡凝眉。
姐妹俩就这样对峙着,自从出了南疆,还是第一次只有两个人在一起,铁凌霜勉强压下怒意,回想起这两个月姐姐多次下阴狱,冷声说到,
“以后你不许去鸡鸣寺,就在冰糖胡同呆着,想写字就写字,想弹琴就弹琴,隐卫和你没关系。”
没有反驳,鐡凝眉轻轻点头,
“嗯,听你的。”
见铁凌霜奇怪的盯着自己,好像是没想到这么顺利,鐡凝眉浅浅一笑,走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也不管上面满是油腻,
“回来的路上我就想了,等这一段时间过去,我想带着你离开金陵,回咱们家看看。”
咱们家,济南府的铁家。
铁凌霜脸上忽然没了惊奇,愣愣出神,自从十年前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济南府,最初在青城山的时候,也偷跑过,想回家看看,可到了后来,脑子中就只有一个地方。
金陵,所有仇人都在的金陵。
低头沉默,铁凌霜眉宇间没有悲伤,多是萧瑟落寞,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轻声的问道,
“咱们还有家吗?”
鐡凝眉低声安慰,
“爹爹说过,人在,咱们家就在。”
铁凌霜抬起头,见姐姐还像是以前一样,坐在小书桌案前对自己轻声教诲,心中顿时暖了许多,但是随即脸色一冷,怒气骤升,摇头说到,
“等我突破到君临境,给爹娘报了仇,就回去。”
窗口洒下阳光,对面十二金钗青楼中歌舞飘扬,欢闹娇笑声远远传来,只是在金陵呆着两个月,可一旦出了冰糖胡同,看到的都是权力中心下的纸醉金迷,着实让人厌倦,耳边不禁又回荡起前几天姚广孝在钟楼上的长笑,鐡凝眉轻叹一声,
“霜儿,我如果劝你放下仇恨,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并没有想象中的被一把推开冷眼蔑视的训斥甚至是拔刀相向,鐡凝眉抬头看着妹妹,她面色如常,
“我不喜欢仇恨,如果可以,我还想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被爹爹手把手的教写字,被娘亲盯着打手心,看着你和秦扶苏挨的太近就吵吵闹闹。”
闭目回忆了一会,铁凌霜睁开双眼,手掌也放到了长刀上,杀气骤升,盯着鐡凝眉,没有训斥,只是静静的诉说,
“眉毛,咱们都大了,爹爹说过每个人都有选择,不管是畏惧也好,是圣人心胸也罢,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仇恨放下,那朱棣这种逆贼岂不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所以”
铁凌霜站起身来,长刀出鞘,指着皇宫的方向,
“我会和你回家,但我也会回到隐卫中,和妖魔厮杀和仙人争斗,我就在金陵城,让他们这些叛贼逍小渐渐能看到我中的刀,我要让他们畏惧,让他们把心中的魔鬼吓的全部躲起来,让他们记得一清二楚,如果圣人之道治不了他们,还有我手中的刀,悬在他们头顶的刀。”
多年积压下,铁凌霜学会了一条很简单粗暴的道理,畏惧,可以打败绝大多数的野心。
醉仙楼的小厮一手托着堆满新鲜水果的大托盘,另外一只手托着花香四溢的茶水,但是呆呆地站在楼梯口,浑身颤抖,一步也不敢上来,看着那柄张扬放肆的长刀。
“呵呵,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找到一条路,铁铉有女如此,我都听到他九泉之下的畅快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