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觉得,她二娘看她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条打不死的狗。
“跪下!”
云木匠不带一点犹豫,跪的干净利落,还不忘伸手捡起那根掉了的藤条。
二娘挺着肚子,掐着腰,指着云木匠的鼻子,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云二妮撇了一眼屋里的一幕,带着四妮转过身子,继续洗她的衣服。大人的事情,跟小孩无关。
云岫却蹙起了眉头,她爹这般忍让,只能纵容了二娘的得寸进尺。
二娘才嫁过来那会儿,不是这样的,云岫还记得二娘才到他们家的时候,甩着一个大辫子,一身鲜艳的小红袄,在院子里站着跟山上盛开的花一样好看。
怀里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蓝底白花布包,里面都是给她们几个孩子东西,有红头绳,还有麻吉团。
云岫她娘走了两年多,几个孩子两年多都没有娘照顾,二娘把四妮抱在怀里给她喂饭,教四妮洗手,给云岫扎小辫,把自己的棉衣改小给大妮穿。
有时候换糖小哥的摇着不浪鼓来了,二娘还会让云岫拿两个鸡蛋,去换几块麦芽糖,分着大家一起吃。
那会儿云岫觉得,这是老天爷怜悯,赏了一个这么好的后娘给她们。
直到半年前,镇上的李大夫提着药箱子过来,说二娘有喜了,二娘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了,麦芽糖再也没吃过,云大妮也被送到镇上,给财主家做了丫鬟。
一家子的日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度日如年。
听着屋里的谩骂声,云岫抬脚,想进屋去替她爹分辨几句,却被云二妮拉住了衣袖。
“岫,别管,忍一忍就过去了。”
又是忍一忍,云岫每次想要同二娘理论一番,都被拦住,家里人一口一个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二娘的肚子尖尖的,李大夫说这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啊,他们云家盼星盼月亮才盼来的男孩儿,忍一忍就好了。
到了子时,骂骂咧咧的,才消停下来。
十二三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云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肚子里没东西,饿的难受。
也不敢去厨房找吃的,回头被二娘发现了,家里又该一场闹腾。
“嘘。”云岫比了个手势,想偷偷起来摸到院子里去。
院子旁边的菜地里,萝卜长得茂密,水萝卜生吃甜脆,也不怕烧心,就算塞两口萝卜缨子,吃下去也能抵饿。
云岫伏着身子在床下摸到了自己的鞋子,正要穿上往屋外去,睡在一旁的二妮伸手拍了拍她,从被窝垛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快吃,别被发现了。”映着外面的大月亮,云二妮比着口型,声音轻到听不见。
轻轻啃了一小口,尝了尝,是块红薯,忙盖上被子,躲进被窝里。
转天雨后新晴,艳阳高照。
天还没亮云木匠就去镇上了,昨儿崔掌柜家的大衣柜还没上漆,正好趁着今天的大太阳,把活做完就能领到工钱。
云岫跟她二姐拿着箩筐在山埂上的豌豆地里摘豌豆,等天大亮了,跟着村里的婶子大娘们一起到镇上去卖掉,换俩钱好补贴家用。
云家没有儿子,种地没有好的劳力,加上村里分的土地贫瘠,打的麦子都不够自家吃,姐妹俩只能在家附近的缓坡处开垦荒地,种些时令蔬菜。
一来方便自家吃,富裕的还能拿到镇上卖钱。
“二姐,我帮你摘这边的。”云四妮听话,拿着个小筐子跟在姐姐身后帮忙干活。
“小心别洒了。”
云二妮伸手给她扶正篮子,提醒道。起身直了直腰,突然看到山下,有几顶小轿往村子走来,依稀有个像村长的人影在村口迎着。
“岫,你瞧,那人是村长么?”
云岫抬起头来,望了一望,离得远,瞧的不打真照。
“看着像,不过村长没事站村口干嘛?”
“鸡窝飞进了金凤凰,看那轿子就知道是有大官到村里来了。”
“咱们这破地方哪会有大官吃饱了撑的过来呢,看那阵势倒像是有钱的富商,保不齐是来选几个丫鬟下人的,听说最近城里的老爷们兴趣奇怪,找做事的伙计还要看样貌长相”
吃过早饭,村子里的婶子大娘就挎着篮子,推着车一起往镇上去卖东西。
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口无遮拦,三说两说的就把话题扯到害臊的小姑娘身上去了。
“二妮,你爹啥时候把你嫁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