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拿起文件夹,一边问:“孩子们睡了吗?”
“还没有。”我说,“但我还没告诉他们你要来。”
他点了点头,打开合同看起来。
合同是中英双语,我以为我爸爸会提出一些问题,但他只是慢慢地翻完,扭头问我:“你想签吗?”
我问:“这合同有问题么?”
“我想没有。”我爸爸说,“他上次就提出过,想要给我们家一些补偿。”
我问:“你当时没有答应吗?”
“我说我会看他的行动。”他说到这儿嘲讽一笑,“他想用钱来挽回你。”
我说:“我已经告诉他了,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他说他知道。”
“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他冷哼一声,“这种目的怎么好直接说明?”
我问:“那爸爸是觉得不签比较好吗?”
“签。”我爸爸看向我,说,“为什么不签?这是他的大部分财产,签了之后,我们的生活就没有任何困难了,你更不必给任何人打工,自己开个实验室就好。”
我知道这话或许会让我爸爸不高兴,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对繁华强烈的恨意。
可我和三只都卷在其中,实在是很痛苦。
于是我说:“其实我希望这件事之后就不再跟他联络了……”
“那更要签了。”我爸爸说,“有钱才能雇得起好保镖,才能保证,你不想联络,就可以不想。”
他说着翻开了合约的其中一页:“这间幼儿园的股份也全都给了你,三个小家伙的教育和安全也有保障了。”
的确是这样……
但我心里就是很别扭:“可是……”
“菲菲。”我爸爸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语气也加重,“你诚实地告诉爸爸,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没有!”我忙说:“爸爸你怎么会这样想?”
繁华这种大渣男,我怎么可能对他动心?
虽然我表现得比较冷淡,但我内心还是喜欢权御的,至少不会觉得他讨厌。
可我是真的觉得繁华很讨厌。
我爸爸神色略有些放松,又问:“那么你是在同情他吗?”
“我……”
的确,我有一点同情繁华。
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后悔、很痛苦、很受折磨。
我知道这种感受是不应当的,但它确实存在。
而我是早晨才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是我姐姐。
或许是因为我姐姐的实际情况和我的记忆太不符合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完全接受这件事。
我对繁华的同情是无法立刻收回的。
这也是我做人的局限。
我这样一沉默,我爸爸立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失望:“你姐姐已经没了……”
他强调:“菲菲,她没了……”
我不敢说话。
“当初你姐姐重病,他非但没有给她请过哪怕一次医生,还不断地伤害她,跟她离了婚。”他脸色泛白,明显是气的,“他有什么值得同情?”
“……”
他说得对。
可能是因为姐妹连心,当他说到这里时,我的心口甚至有点疼闷。
“你已经失忆了,爸爸原本想带你留在你最喜欢的地方,就这样度过余生。”我爸爸说,“是他自己又找上来,竟然不惜绑架你。他还是那么可恶……甚至更可恶!”
“对不起……”我也觉得十分惭愧,小声说,“对不起,爸爸,你别生气……我只是……”
我说不清这种感觉,好难受:“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只是突然出现,说要为了姐姐的事给咱们补偿,那我肯定不发表看法,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补偿是我提的,而且我跟繁华之间的关系又这么暧昧。
我分明是在冒充我姐姐取得她用命换来的一切。
我说不清,但我觉得这很无耻。
我爸爸的神色顿时缓和了几分,按住了我的肩膀:“傻孩子,你以为爸爸不会告诉他吗?”
我一愣。
“爸爸要你拿钱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这样,”他眉眼间隐约有些残酷,“当他付出了绝大多数财产,以为他可以重新追回你姐姐,到时再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你姐姐再也不会回去了,而他人财两空……这才是爸爸让你答应的意义所在。”
“……”
我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我爸爸的脸。
他在说这段话时,眼睛里甚至放着光。
这种光是出于仇恨。
这几年我爸爸跟我住在这个国外的小镇,日子过得简单而琐碎。
我爸爸仿佛已经成为一个普通的老人,谈笑间没有任何往日的影子。
可是我了解,我爸爸历来都是一个霸道、倨傲、且权力欲旺盛的人。
这几年,他肯定日夜都遭受痛苦。
而现在繁华又找来了。
他害怕、不安、又愤怒。
我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