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亚竞技场的斗士通道阴冷而潮湿,石砖缝隙间青苔无声地滋生着,但埃修依然能清晰地嗅出男人们躁动的荷尔蒙味道,这让他想起了他在雅诺斯角斗场那十年,这股味道伴随着他成长。老酒鬼把他训练成了一个能够跟欧鲁巴缠斗的勇士,而这股味道则是将他熏陶成一个磐石般坚毅的男人。
木栅栏缓缓开启,黄昏的余辉洒落在竞技场的地面上。开始吧!埃修默念着,冲出了斗士通道。
负责人站在高台上,牢牢地盯住埃修。在他的授意下,这场真剑决斗的参与者中有半数都是竞技场旗下的资深斗士,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埃修淘汰出场。虽然那套甲与马现在还寄存在公证人手中,但在负责人看来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新年伊始就有这等一本万利的好事,自己似乎是受到了秩序女神的庇佑了啊。然而很快负责人的脸色就变了,他下意识地前倾,臃肿的身躯整个压在栏杆上,惊呼出声:“天啊!”
埃修倒转剑柄,狠狠砸在一个向他冲来的斗士的鼻梁上,而后侧身一记盾击拍倒一个伺机从身后偷袭的敌人。他才出场就察觉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半数选手都在有意无意地朝他靠近,形成一个潜在的包围圈。只不过没有等他们进一步压缩防线时,埃修已经悍然出手!
生存?这个名词甚至没有在埃修的脑海中闪动过一次。他深知竞技场铁定会不遗余力地想要淘汰他,为此甚至会安插大笔的人手。可他有豪赌的胆魄,自然也有击溃所有敌人的决意!
绵羊也想围杀猛虎?天真!埃修分明是被包围的对象,可他却掌握着主动权!所有接近他一臂范围内的人都被他以粗粝的练习剑捅折了肋骨,远处的暗箭也被他以盾牌随手拨开,他就这么肆意地撕扯着针对他的包围圈。其他还在酣战的参与者都傻眼了,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埃修已经一拳砸翻了最后一个资深斗士,朝他们冲来,而后风卷残云一般地将他们清扫出场。
看台上的观众至此彻底癫狂了:这哪里还是什么真剑决斗?他们甚至还没有在观众席上焐热屁股,这场比赛就已经决出了胜负。他们唯一见到的就是埃修出击出击再出击,周围的选手就像镰刀下的麦子一般倒下倒下再倒下,再没有一个能爬起来。
“啪嚓”负责人沉重的身躯压倒了栏杆,半个身子无力地滑了出去,像是一头被推上案板的肥猪。随从惊叫着扑上前,好不容易才拉回了他。“完了……”负责人失魂落魄地念叨着,他方才还在琢磨着这套死亡骑士甲该如何出手,可这点念想随即就被埃修踩在了脚下。现在,是他要承担十万第纳尔的天价损失。
十万第纳尔……这块伤筋动骨的肥肉竞技场根本割不出来,就算财力足够,负责人也没有调度如此巨款的权限。可一旦上报,他的商途必然划上一个晦暗的句点。怎么办怎么办?他绞尽脑汁,直到埃修来到他跟前,他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当的方案。然而埃修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他如遭雷击:
“十一万两千一百第纳尔,再赌。”
一百一十二万一千!
有那么一瞬间负责人觉得自己要被汪洋一般的第纳尔窒息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埃修,仿佛他是自地狱走出的恶魔。负责人近乎呻吟一般地说:“真剑决斗不受理五千以上的赌注……”
“哦,这样啊。那就拆成二十一场,各押注五千。放心,会在七点之前结束的。”埃修说,他甚至没去在意他第一场的一万赌注也超出了五千的范畴,“如果你们还有足够多的斗士能打完这二十二场的话。”
他……知道竞技场的黑幕!虚汗遍布负责人的脑门,他强笑着,居然恢复了些许镇定:“很好,这就为您办理。”随从们震惊地看着他:大人这是失心疯了?
埃修下场去做准备,负责人大口地喘着粗气,血丝密布的眼中渐渐升腾起火焰,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老狐狸,在最后关头终于摒弃了狡黠,展现出恶狼一般的狠辣。他抄起一把匕首,夺门而出。
竞技场公证处。
公证人是一个落魄的老贵族,这一辈子做的都是看管一些市井无赖的所谓传家宝,他也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能跟一套死亡骑士甲共处一室。他甚至都没去观看那场真剑决斗,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年老体衰,他肯定还会去看看那匹死亡骑士战马是否真的如传闻一般双目赤血,头上长角,鼻孔里还会喷出黑烟来。老贵族估摸着距离真剑决斗结束还有一段光景,接下来这套铠甲就会被竞技场拿到拍卖场上去吧——不,也不一定,老贵族回想起那个年轻人平静如水的眼神,清澈得能从中看出他强大的自信,哪怕他的自信非常莫名其妙,但老贵族还是有那么几秒钟期待了一下埃修胜出的可能性。作为一个长者,他从来不会吝啬对年轻人的期待,这也使得他虽然家道中落,但在拉里亚依然有着极高的人望。
门响,老贵族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了满头大汗的负责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胜负,一把匕首就已经捅进了他的胸口。
噗嗤!负责人喘着粗气,费力地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溅了他一脸。还未死绝的老贵族惊骇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揪住负责人,却又被他捅了几刀,饶是如此,老贵族依然死死地挂在负责人身上,将他带倒在地。恼羞成怒的负责人伸手去掰,那双枯枝般苍老的手却仿佛铁钳一般,他不得不割下自己的衣角才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