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着将自己的那海碗红苕端过来,红苕是孙妈妈分好的,翠姐和她都只半多碗,严老爹那碗满些,唯有魏长磐面前海碗堆得冒尖。他大致掂量了下海碗的分量,能吃个七分饱或许七分半,挠挠头接过孙妈妈递过来的筷,见翠姐夹了块红苕入口,也开始往口中扒拉。
红苕是极顶饿的,海碗里大半东西入腹后又灌下去些菜叶子汤,胀起来,便是整整一海碗。一粥一饭来之不易,魏长磐生长都在农家,自然知晓粮食宝贵,大小剩饭是万万不能有的恶习。
好容易将海碗内吃食都填进去,魏长磐觉着喉头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赶忙全神贯注压下去,翠姐三人等他有些时候,魏长磐收起桌上碗筷到木盆中,端走去楼子旁的龙浦河里洗刷,楼子外头是明亮的,无不是灯火阑珊,河中彩船比起一年中其余时日少些,可其中传出的男女嬉笑声却是依旧。
不知是何时定下的规矩,但凡是龙浦河临河屋舍内是娼家人,纵是如何窘迫,也得点上红灯笼挂着,胭脂巷巷头到巷尾自然都是挂着的,只不过巷头大青楼是绘着山水花鸟的雅致宫灯,巷尾人家便仅能挂着竹篾红纸可怜货色。
虽是同为娼家,巷头巷尾却好似天上地上一般,巷头女子就连水井都是不屑共用的,也极少有贵客愿屈尊俯就到巷尾那些浓妆艳抹出来招揽客人的屋舍中。
大青楼自是有大青楼规矩,挂着红灯笼站在门口揽客的地儿在许多贵客看来太过掉价,于是乎胭脂巷内大青楼的主事人便挖空心思,重金请书家来写匾,将楼子营建得别具一格,有形似武杭城内书院的,也有花高价运来成车黄沙和西域女子的,更有甚者将大尧所灭诸国中一位亡国之主绝色遗女作花魁的。
像翠姐这样的楼子,和巷尾贩夫走卒出入还有巷头豪阀公子来往的地方所营不同,除去翠姐手腕以外,还有这等缘由,故而能经营至今,却也逃不过所谓世事难料的道理,侥幸未被天灾殃及,又怎知没有人祸?
翠姐是要上楼的,却被楼子外映射进来的光吸引了注意,像是灯笼的亮光照得附近有如白昼,不自禁地,翠姐开了门,门外有很多人。
“王翠翠?”门外人群中有个女子试探着问。
“是。”这个许久没被人叫过的本名忽的被人说出口,翠姐也是迟疑了片刻才答应。
“从今往后,这楼子租子便免了。”那个曾与翠姐同在一家青楼中的女子现如今也是退下了,做着调教新人的活计,自打翠姐走后虽再无来往,却还是知道她在胭脂巷中开了家卖艺不卖身楼子过活的。
翠姐沉吟片刻,心中也将这不合情理的事由来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便也不愿再多问:“那就在此谢过了。”
“不用谢什么,不过是跑腿来说一声。”那个女子苦笑,“谁会想到你收留得像野狗一样的孩子,会入了那位公子的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