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真真切切挨过饿的魏长磐明白那种感觉,浑身上下半分气力也无却要强撑着背起竹篓去割草砍柴,腹中像是有无数小虫在噬咬,饿极的时候他大瓢大瓢地喝水,最后四肢骨瘦得如芦苇杆子一般,唯有肚皮鼓胀。
直至进了那座小青楼他半饥半饱的年岁才告一段落,习武之后又由师父给他调理身子,这才使得原本那副瘦削羸弱的身子骨逐渐结实起来。倘若要是没有那些浸泡在大药桶里的日子,想来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武道境界吧。
“来小垚山的人,我江北坡至少能担保他们每人都能吃上口饱饭,可小垚山下的人呢?该饿死的还是饿死。倘若真有耕者有其田的一天”
江北坡的话没有说完,魏长磐隐隐听懂了这男人的意思。
耕作的农人都有田地,那再怎么说也不会是件坏事吧,要是当初他们家的田地再能多上两亩,打下的粮食足够一家饱腹,也能卖了给娘亲多抓上两副药
“阿弥陀佛,大尧其余十五州洒家不知,可这宿州小垚山下绝无可能有百姓冻饿而死。”
魏长磐身后不过数步有人唱了声佛号,声音平和沉定,在他听来却有如炸雷响于耳畔。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多了一人却还毫无察觉,要是方才对自己有什么歹意的话
“剪径来十两银子,倒有七八两买了粮食散给山下百姓,要是日子再这么过,洒家倒还不如找座寺出家”
“大王忘了那日吃醉酒把人寺里几尊塑像金身都打得粉碎,连带着把人家一众大小秃驴都好一顿教训?”对这位小垚山大王似乎并未有多少敬畏的江北坡嗤之以鼻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俱是慈悲,大王做的便是酒肉和尚行径,真说要出家那才是天大笑话。”
“山上来了新弟兄,总得给洒家留些大王的威仪不是。”
“大王没有做大王的模样,山里的喽啰又何必在乎如何对大王。”
本该剃去三千烦恼丝却留了把渗人络腮胡的这位小垚山大王着身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僧衣,踏双寸厚底布鞋,对江北坡的冷嘲热讽言语不以为意,反倒是对魏长磐有些兴致:
“前头在暗处倒也看了江师爷与你试手,这厮剑术也就那么回事,可他那柄剑毁起别人兵刃来确是厉害,刀断折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急中生智以半截断刀胁住江师爷,可不是二三流武人所能做到的。”
“大王谬赞。”
“这小半年来官府想要混进小垚山的探子,被赵猴儿揪出蛛丝马迹以后被洒家打杀的快有一双手的数目,柳下郡的官老爷们倒也真不把这些探子的性命当回事儿,死了一个又一个,来了一个又一个,杀得洒家都乏了。”
不知这话中是否还有敲打意味的魏长磐正想以武艺低微为由,婉拒江北坡让自己坐上小垚山第五把交椅的提请,笑话,他本就与武二郎口中那图谋不轨的官府探子没什么分别,若真要成了小垚山五当家的那又该如何是好。
“既然这位小魏兄弟与江师爷是旧识,那旁的也休要多说。”武二郎蒲扇似的大手拍在魏长磐脊背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拍掌大笑道,“小垚山第五把交椅就交由这位小魏兄弟来坐,日后若是再打下两座山头来,那小魏兄弟也去当个大王。”
“小垚山上江某人忝居大王之后,除此以外还有两位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到去到山下去做桩大买卖,盘算着日子,至多不过三五日就回山。”江北坡补充道,“那两位上山比魏小侠早些日子,更有相当本事在身,不过按魏小侠年纪能有如此身手,想来日后齐头并进乃至再上层楼都不是什么难事。”
除江北坡与武二郎以外小垚山上还有两位当家的不在?这无疑又为他们的谋划添了相当变数。
当初江北坡在栖山县酒楼对那受富家翁欺辱的小娘出手相救,于魏长磐心中观感是极好的,虽说这位当初仅有一面之缘的游侠儿对上小垚山落草显然有些难言之隐,仅凭当初路见不平即出手上,魏长磐便不愿与其刀剑相向。
苏祁连与唐槐李讨价还价良久的最后结果是他们不必杀光着三座山头的所有贼寇,毕竟其中许多人即便按大尧律法从严处置都还罪不至死,可唯有那武二郎是非死不可的人,几次三番杀得官府剿匪兵马丢盔弃甲,令宿州文武官员和许多宿州高门豪阀颜面尽失,武二郎不死,魏长磐一行又何以从唐槐李处得来百人的武装。
可仅凭方才江北坡与武二郎寥寥数语他便知晓,假使他要杀前者,那后者绝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还有另外两名身份不明的小垚山当家虎视眈眈,要摘武功远胜于他的武二郎项上人头,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