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烈帝七年秋,宿州,河清郡。
两年多前那场饥荒在朝廷赈济与当地河清郡华府,连同几家为首粮商大开四仓放粮设粥棚的义举之下,这一郡乃至一州之地内饿死与流离失所者寥寥无几,再加上朝廷减免宿州这两年赋税同时又是连着两个丰年,境况相较几年前来还要繁盛些。
不过世道虽好了,宿州各大山头上原本蛰伏的山大王们也都活泛起来,今日挟持了位烧香祈愿的富家千金上山,明日就点起七八十号上百号喽啰下山打家劫舍,弄得官府捕快们疲于应付,往往今日才纠结人手剿灭了这处山头,另一处山头上又有人笼络起几十号人来撑大王。
在剿灭几座山头后宿州官员们从那些禁不起拷打的喽啰们口中得知,这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山大王们所笼络喽啰多是山头附近青壮农人,本身也没多少见识学问,斗大的字都未必能认识半箩筐,稍一忽悠便跟着上了山。
“大胆刁民,大好本分良民放着不去做,非要上山去做那山贼勾当!”堂上的宿州官员听了这些山上喽啰的呈堂证供后勃然大怒,“朝廷待你们不薄,从各处州郡调拨过来的粮食你们可曾少拿了半分?”
谁曾想这不问不打紧,一问那些个山上喽啰反倒是叫苦连天起来,说他们都是种人家田地的佃农,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早便被人以不低价钱将地契拿下,田虽说照种,可每年要交上一笔不菲租子,遇上丰收的年成算不了什么,毕竟到手了人家的真金白银,自家人口肚皮都能填饱的同时还能有余钱再置办些家什,顺带便再用这笔银子将自家宅子好好翻新亦或是另建新宅。
宿州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子孙后辈新修的宅院断不能比先人小了,卖地的银子虽说不少,可到底和修三进三间的白墙大瓦房所需银钱还要差一截。可这宅子修起来了在村镇里可是件有脸面的荣耀事。
这些喽啰都曾是些好面子的农人,借了银子修起来宅子以后本想着等两个丰年收了粮食下来就把欠的银子还了,谁曾想那场让宿州全境颗粒无收的饥荒到来,这些原等着收了粮食还债的农人俱都傻了眼,再加上他们借银子盖房的那钱庄催得紧,为了躲债这才上山落草。
“哪家钱庄,名字报将上来,本官差人去寻。”堂上那宿州官员似是起了恻隐之心,“如此看来上山落草一事,耕者无其田,过错也不全然在你们身上。”
不过待到那些个喽啰们将那钱庄名头和盘托出的时候,堂上判官的神色微动,不过转瞬后便有恢复了常态,与身后师爷耳语两声后便宣告退堂,而那作为宿州官员心腹的师爷待到退堂后便从衙门一处人迹罕至的偏门内转出去,途经不少即便是在河清郡城内土生土长百姓都未必知晓的偏僻小道,来到那被农人们供认的钱庄后门处,见四下无人后才扣响了门扉,三短一长又两短。
少顷便有人将那后门起开一条缝,见浑身包裹严实唯有一双滴溜溜转眼珠子的师爷。才将后门再敞开些放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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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师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难道是送到衙门诸位府上的月例银子又短了?”斗室内拨拉着算盘的长衫老人头也不抬,虽说言语客气,却也不见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短了月例银子或是再要添补些差个下人来说便是了,何须亲至....”
“严履泰!别以为官府不知道你们在河清郡地界做的好事!”师爷挤进哪家极狭小的斗室内一巴掌拍在那张铺满账簿的桌上,“今日那些从附近几座山头逮到城里的那些农人都说了你们钱庄前几年出高价去他们手中购置地契田契,这事儿你们宏恒票号就不给官府一个说法?”
埋首账簿堆内的那长衫老人见受了那一拍,算盘上那无暇的白玉算珠都散乱了,这才抬起头来淡然道,“你是说那河清郡城附近那几百亩薄田?做买卖本是两厢情愿的事,更何况当初票号给出的价钱比起行情来还要高出一成五分....”
“几百亩薄田?”师爷似乎动了真火,又是一巴掌拍在斗室内的那张小桌上,“光那几人交代他们所知向你们票号交了地契的,二百户人家都不止,许多全村全镇不是进城做工就是留在原地当佃农,几百亩薄田?依在下浅见怕是少说也有数千亩之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