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听着魏长磐大吼出来极为冒犯的言语,同时也并未放下手中修补庐顶茅草的活计,只是说话腔调渐渐冷了下来,“说话注意些,年轻人,我挚友虽说并未直接死于你手,可毕竟与你也脱不了干系,这般言语,你就不怕死吗?”
这不是泛泛的威胁,魏长磐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霎时凝聚的深邃杀机,就像是无害于人畜的羔羊倏地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平安镖局三人还在百步开外,那骤然所散发的杀机,给武夫体魄带来的不适感像是有座小山压在他们的脊背上,直不起腰也喘不过气。
这薛神医,不仅有妙手回春之能,还是位境界不低的武夫,约莫还要比魏长磐高出一层楼去。
魏长磐中毒前承了晋州张家族长的气机馈赠,约莫也就站在武道四层楼的半腰上而已,近几日随着中毒渐深,原本已畅通无阻的窍穴一处接着一处地阻塞,他而今不过仅是堪堪才迈进四层楼的境界而已,稍有不慎就会重跌回三层楼去。
于并圆城门口一夫当关机缘巧合下得以破境登楼,若是此番再跌回三层楼去,他哪里还有光阴还运气去等下一次机缘?方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时候他未尝想过这节,他方才质问的人不仅是能救他的神医,是割鹿台杀手喜子的挚友,更是与割鹿台有交际的人物。
这样一位身份复杂的人物,在这节骨眼上惹得他暴起杀人,魏长磐此刻这般孱弱的境况,自然谈不上什么战力。平安镖局的三名镖师更都是三层楼以下的武夫,在这深藏不露的薛神医面前就算是合力上去也未必能走过一合。
他暗暗警醒起来,出于对这位誉满徽州神医的尊敬他并未带长刀,不过有柄匕首尚未解下还藏在怀中,他视线暗暗扫过近旁四周的地面,唯有柄生锈的镰刀被埋没在茅草堆下,他打消了去取这柄镰刀的念头,这种村中铁匠随意锻造的铁器锈蚀过后连熟肉都未必能割开,莫说趁手,连兵刃都算不上。
“功过不能相抵,是诸子百家中法家最在意的规矩,在那些人眼中人就得束缚在条条框框的方圆内。”男人又接着说道。“不过人活一世,就被这些方圆条框束缚一生,未免也太可悲了些,至于规矩,还不是由位高者一言以定。”
”你所在意的那些生死于你而言确是大事,可对喜子而言不过是接了割鹿台的令后去杀素昧平生的人,既然素昧平生,有何悲喜可惜好说?那些庙堂儒士兼济天下的抱负....于我而言并没有一株草药分量更重。”男人收敛了身上杀机后道,“救你一命也未尝不可,只是你得拿出能让我动心的东西来换,世所罕见的奇珍药材,天下一流的武道秘籍,削铁如泥的神兵,这些都是身外物,换你的武道境界和性命,不会是赔本的买卖。”
魏长磐没想到这薛神医转瞬间便又成了精明市侩的生意人模样,一时间半张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理清思绪问道,“行医悬壶济世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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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也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多救一人是一人,可今日累得筋疲力竭诊治完了所有的病人,第二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寻医问药。”男人撸起自己袄子的袖管将茅草抱起来放到庐下,“那时我耽于名声,也只得日夜与这些人纠缠,直到积劳成疾一场大病。”
“医者难自医,在榻上缠绵了几日也不见好,那些来求医的人却急了,说是什么千里迢迢来此,还请您先把病瞧了言语,更有甚者直接喊了家中护院闯进屋里来把刀架在脖子上问我要歇还是要医病。”他将成捆的茅草重重丢掷于地面后自嘲道,“那时我武道境界还不似今日这般足以自保,又在病中,交手几合竟被这群鼠辈擒住。”
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去给人医病,行医行到这份上他也自认是窝囊至极,更何况命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豪商还曾受过他的恩惠,贪食鱼生落下的腹痛毛病遍寻了多少名医都无从下手,辗转到他医馆内,一副药下去解手解出来都是带血的虫,又调养了一旬多日子便好了,敲锣打鼓送来妙手回春的金字匾额和谢礼来时还堆着笑脸劝他收受这应得的酬劳。
然而当初对他千恩万谢的人却因为自己所宠爱的重病艳姬命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薛兄弟,你这儿像是有麻烦啊?”有个扛着草把的汉子在他的医馆外探头探脑,见了被刀架在脖子上替那重病艳姬号脉的他,笑问道,“有没有什么须得喜子帮衬的地方,言语一声,都替你办妥了。”
他环顾四周那些也未曾阻止那豪商令手下逞凶的求医者们,失望至极的同时对医官门口正被那些护卫推搡的扛草把汉子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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