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下的草原上,匈奴女人摁住山羊,持刃的汉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它的气管和动脉。山羊不断挣扎,羊血喷溅在地上,在褐土中变成深红色,抽搐了好一会后,终于一动不动,死透了。
一群人忙着收拾死羊,只见他们动作麻利地在羊皮上割开一个小洞,往里吹气,直到把羊吹得像河豚那么鼓,看得陈平十分诧异。
活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收拾羊的法子,这时死羊的皮和肉已基本分离,剥皮就容易多了,杀羊的汉子三下五除二剥下整张羊皮,再内外翻转过来,随后开始掏内脏,剁肉块……
匈奴人杀牛宰羊时,陈平就站在边上,双手放在袖中观看。刚开始,匈奴人对这个脸上洋溢着奇怪笑容,四处好奇观看的小白脸并不欢迎。
但当陈平拿出一块盐,或者更难得一见的一小粒红糖作为礼物时,匈奴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换上了热情的笑脸,任由陈平东看西看,甚至会极力邀请他去穹庐里坐坐。
陈平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他记得自己的使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就是郡尉黑夫的眼睛、耳朵,所以他必须观察匈奴人的每个细节,若有可能,还要试着学学他们的语言。
这是本地“小且渠”的牧场,乌氏延替陈平安排的译者也说不清且渠的原意,按照陈平的理解,大概和羌戎的“君长”差不多。
陈平来到贺兰山数日,这里虽然只是匈奴众多驻牧地之一,但时值匈奴王子冒顿成婚,聚集在此的匈奴贵族可不少,所以陈平也总算理清楚了匈奴内部的各类名号:
单于是匈奴部落的最高首领,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由挛鞮氏世袭而成,究竟第一代单于是谁?匈奴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匈奴已立国数十年,从阴山与河套一带起家,逐渐壮大,如今是头曼单于统治匈奴。
单于之下,匈奴还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这些都是地位高的大贵族,可统领“万骑”,小部落有部众数千,君长称当户,更小的部落,就叫且渠、千长、百长、什长。
如此一算,匈奴实行的是分封制,从单于至万骑、当户、且渠,都各自都有自己的封地属民,作战时期,要统领部队跟随单于出征……
既然是小贵族,匈奴小且渠家境不错,光从穹庐外面,草地上晾晒的大量乳黄色干酪就能看出来。
这种奶制品的做法是:用羊奶或牛奶小火炖煮几个时辰,直至变成糊状,然后将其装入容器,或者用手弄成块状,之后再放到太阳下晒干。几天之后,它便硬得像石头一样,储藏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就陈平所见,几个每个匈奴人的囊中,都放着几块干酪,备以充饥解渴,可以加热融化食用,也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含上个把时辰,说话时,几乎人人都有一股奶酸味。
看到这一幕,陈平恍然大悟:“难怪乌氏倮曾言,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如匈奴也。其实并不匈奴人真的能耐饥渴,或许是因为他们食用干酪、肉干,便于携带,随时可以放进口中,当真是极妙的行军干粮……”
遇上长途行军、千里奔袭,匈奴人是占有极大优势的。
不过陈平倒也不愁,因为他来之前,北地郡尉黑夫,已经从关中购置了不少麦面,打算鼓捣一种叫“锅盔”的新型干粮……
陈平第一反应,就是问黑夫:“锅是何物?”
最后还是陈平之妻带着他进了趟庖厨,指着黑夫家厨房里的新炊具,陈平这才明白过来。
思索间,陈平已被匈奴的小且渠请入穹庐。
所谓穹庐,便是毡帐,其墙用柳条编织,羊皮毡布缝满空隙,顶上中间隆起,四周下垂,形状犹如天一般,所以名曰穹庐。
这种居室不大,全家人挤在里面,自然舒服不到哪去,能遮风挡雨而已,其优点是拆卸方便,移动便利。
陈平又开始思索:“所以匈奴人才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逐水草而迁徙,将穹庐拆卸,放到牛车上,全家人骑上马,赶着牛羊,吃着干酪,便能去百里、千里之外。因为每年都反复如此,所以其行军打仗拔营出发,也速度极快……”
相比于中原军队一天才能走三十里,再花两个时辰安营扎寨,挖灶煮饭,匈奴人的习俗,真是天生适合作战。
匈奴小且渠不知道陈平在打什么主意,热情地让他的妻、女将新鲜的热奶送上来,匈奴人一般会在热奶里加些花马池运来的盐。不过这一次,陈平馈赠了其一斤红糖,小且渠的妻女切了半两放入热奶里,尝试着品尝一口后,小且渠眼前一亮,翘起大拇指大声称赞!
换一种口味,对于匈奴贵族而言,也是不错的体验,红糖在草原上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小且渠和陈平用各自听不懂的语言交流时,刚切好的羊肉也已在帐内开煮了,陈平注意到,用的不是中原的铁釜,只是普通的四足陶鬲,这还算好的,一般牧民家,连陶器都有不起,而是以厚牛皮贮水而煮。
羊肉里除了盐之外,不加任何作料——匈奴之地,不生五谷,香料也只有大贵族才能用上,煮熟的羊肉块会被均匀地分解,然后分发给家人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