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此时外头如何了,想来……已有不少人开始暗中营救了吧。
这大明,终究还是要在乎清议的,哪怕是天子,也无法杜绝人的悠悠之口。
他回到了囚室,这囚室虽是简陋,却是干净整洁,甚至是他的衣衫,都有专门的狱吏为他清洗。
而能为他安排下这一切的,刘辉文虽然不知是谁,却知道一定是这朝中手眼通天的人物。
他不在乎是谁的关照,只做好自己便成了。
照旧,他坐下。
如往常一样,一个老狱吏给他斟一盏茶来,刘辉文不喜这茶,太劣了,毕竟狱中条件有限,可手中茶盏抱在手里,却不喝,他只是享受着这等抱茶沉思的感觉,就如他当初在国子监中那般,老神在在,风淡云轻。
老狱卒瞥了刘辉文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刘辉文却懒得理会他,他轻视这等小吏。
可老狱卒却不忍走,想了想,道:“先生……”
“噢,这里不需你伺候了。”刘辉文淡淡道。
“先生,小人有一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刘辉文心里说,这狱卒,莫非是想要索要贿赂吧,哼,敲竹杠竟敢敲到老夫的头上。
他板着脸,值得玩味的道:“不该说就别说。”
“昨日……昨日……”老狱卒顿了顿:“昨日,听顺天府那边的人说……有人冲进了贵府……打死了人……”
“什么?”刘辉文一愣,气得发抖:“这……这定又是那些……那些鼠辈,他们……好恶毒,顺天府难道没有结果吗?”
“有,当日抓了不少读书人和士绅去讯问……”
“什么,什么?”刘辉文心里咯噔一下,他凝视着这老狱卒,难以置信,随即冷笑道:“这是谁教你说的?”
“这是真的……满京师都知道了,昨日……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西山钱庄张榜,说是要拿出许多土地来,免租给百姓们耕种,这许多的百姓都拍手叫好,都说是善政。”
“此后,听说不少读书人和士绅跑去了西山陈情,等他们回来,便大怒,而后……”
老狱卒于心不忍,小心翼翼的看了刘辉文一眼:“听人说,是有人指摘先生与齐国公沆瀣一气,说着是先生与齐国公的阴谋……致使朝廷废黜了科举,夺取了读书人的功名,使大量的土地,都落入了西山钱庄之手,现如今,齐国公一剑封喉……”
刘辉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其实他也知道,这一次失败的刺杀,大大的利好了方继藩。
这一点,他是有所耳闻的。
可是当这老狱卒说,西山钱庄的土地要免租给百姓们耕种,他便知道……事情可能变得糟糕了。
从此之后,哪里还有读书人和士绅的容身之地啊。
这狗东西……
若是如此……那么这些人愤怒就可以理解了。
可是为何……会针对于他?
他顿时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心里乱成了一团,因为他隐隐觉得,这老吏说的可能是真的,就算是胡编乱造,也没人敢编造的如此离谱啊,越离谱,恰恰越有可能。
他睁大眼睛,抱在手里的茶盏在颤抖,哐当的响,口里喃喃道:“就因为这个……”
“齐国公不是处处都在维护先生吗,先是请陛下三司会审,此后……听说他处处都在为刘家说话,说刘氏一门,虽是理念不合,却也称得上是满门忠义了。”
刘辉文瞬间惨然,面无血色,他冷笑着大声道:“胡说……胡说……”
他勉强站起来,顿觉得六神无主。
沉浮官场多年,他自是熟谙人心的。
早就知道,倘若一旦要倾家荡产的人是他,他也会陷入焦灼和疑虑之中,倘若再有人从中挑拨几句,那么……也难保不会……
此时,刘辉文连忙问道:“你说老夫府里死了人,死了何人?”
“说是死了一个少爷……”
刘辉文顿觉得天旋地转,不禁凄厉的道:“这……这……吾儿啊……这是吾儿啊……”
狱卒又道:“不过……听那主审说,上头似乎有人想打招呼,这一次,刘家蒙难,遭了变故,他们希望从轻发落先生,最好……能让先生释放出去。”
释放……
刘辉文又猛的打了个寒颤。
释放了……然后去面对那些纶巾儒杉的衣冠禽兽吗?
刘辉文心里越加慌乱,深知这等言论的伤害力,一旦这谣言四起,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是释放了他……刘氏一门,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他粗重的呼吸起来,猛地,眼睛猛张,大呼道:“我刺杀齐国公,乃万死之罪,我请……我请求发配黄金洲,发配黄金洲去……刘氏一门,都要株连,我的亲族上上下下,有千余口,都请去黄金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