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小冰河期的原因。
寒冬相较往年,总是及早一些。
京里有暖气,而贫民又有贱价的无烟煤烧,因而京中倒还算暖和。
新城的大规模建设,居然引发了热岛效应。
至少根据奏报,郊县尤其的寒冷,反而是新城和旧城,气温比想象中高一些。
寻常的百姓,尤其爱上工,哪怕是加班加点,也不肯回家。
回家就要开暖气,要烧炭,这都是银子。
而作坊里好啊,许多作坊,有的是蒸汽的机械,有的则需要开窑煅烧,置身在那里,暖和的不得了。
弘治皇帝就在这温暖如春的奉天殿,心里却有心事。
他靠着御椅,开始为这个王朝,谋划一个酝酿在心头已久的问题了。
无数的宗室,充塞在这奉天殿里。
方继藩也来了。
刘健等人,反而跪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大明到了如今,宗王多如牛毛。
每一个皇帝登基,就是数十个亲王和郡王分封下去。
兴王朱祐杬为首,向弘治皇帝行了大礼。
其余亲王数十,郡王数百。
事先,大家都已经听到了些许的风声。
所以兴王为首的宗亲们……心情是很不痛快的。
尤其是兴王,现在抬不起头来。
当初糊弄了一群宗亲买了宅子,转过头,陛下居然要将大家分封出去,这还得了。
那可都是大宅啊,总价高的离谱,而且,王爷们的宅邸,谁敢买。
所以现在王爷们看到了兴王,个个都是幽怨的不得了的表情。
而兴王见着了方继藩,又是一副别样的情感。
方继藩已经习惯了。
他只笑了笑。
弘治皇帝靠在软垫上,看着这些近亲们,沉默了很久之后,开了口:“朕观太祖高皇帝建元,及至文皇帝靖难得国,至此,百年矣。子孙有今日,皆赖列祖列宗庇佑。可朕又思,太祖、文皇何以得天下呢?”
他看向兴王。
兴王朱祐杬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弘治皇帝便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咳嗽道:“想来陛下心里一定已有了答案。”
“不错。”弘治皇帝颔首:“太祖与文皇能得天下,此尽因顺天应运而已。天道无常,人君顺天而行,依据天命,顺应它的规律而行,方可永葆祖宗基业。”
弘治皇帝叹息一句:“天数已变了。朕放眼四海,尽为夷地,他们不通教化,日久,迟早为我大明腹心之患。朕一直在问左右,是郡县制好呢,还是分封为好。可得出来的结论,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弘治皇帝抖擞精神,看着个个面带不善的宗亲们。
他们的心情,弘治皇帝是能够理解的。
京师多好的地方啊。
谁愿意跑天涯海角去。
弘治皇帝道:“朕知道你们,已经习惯了京师的优渥,离不开了。可是……祖宗基业未竞,正是朝廷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是朕的手足,既有朕的尊长,又有朕的兄弟,还有朕的子侄。若你们不为朝廷分忧,不为朕分忧,朕还能依靠谁人呢?”
说着,弘治皇帝看向兴王。
现在,就等兴王表态了。
兴王乃是弘治皇帝的亲兄弟,他表了态,其他人才没有拒绝的理由。
朱祐杬看看弘治皇帝,再看看左右,委屈的不得了,却还是乖乖的拜倒在地:“陛下说的对,臣弟附议。”
后头,数不清的亲王和郡王心里都骂开了,都说方继藩是狗东西,这兴王才是真正的狗东西啊。当初糊弄大家买宅子的是他,现在好了,跑来附议的,又是他。
横竖他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了。
弘治皇帝颔首:“看来,大家对此,并无异议。朕欲行先周分封之制,朕想问问,诸卿,谁有异议?”
殿中安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大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宗室固然有宗室的好处,却也有宗室的坏处,他们身份敏感,几乎被满朝文武盯着,被视为潜在的‘谋反分子’,所以他们的一言一行,极容易遭致御史的弹劾,也容易令朝廷产生疑心。
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一些,闭嘴为好。
弘治皇帝如释重负:“这便好了,朕本还担心,你们提出异议和反对呢。看来,你们都是希望能为朝廷出一份力,能不辞劳苦,为朕分忧的,朕心甚慰。”
弘治皇帝随即肃然:“从即日起,宗亲接受朝廷册封,礼部将在四海之地,划分藩国,诸宗亲,得封之后,需立即为委派其护卫、奴婢人等,迁至藩国,凡有四十五岁以下的,五年之内就藩,若年迈,则其世子代其就藩。”
宗亲们听罢,心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