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是认真的。
因为武器从研发到定型,再到装配和操练,都需要有一个过程。
所以,太子殿下去折腾这个事,再好不过了。
只是……自己也去昌平?
方继藩摇头不语,意味深长的道:“太子殿下,兵法上而言,有一句话,叫做掎角之势,咱们两个,情同手足,若是二人都去了昌平,就不好遥相呼应了。要诛那毛纪的心,靠在昌平可不成的。”
朱厚照挠挠头:“你不是为了偷懒吧。”
“放心便是,太子殿下按着我说的去做,保准………成功。”
朱厚照对方继藩倒还算信任,这么一说,便哈哈笑起来:“明日就去见父皇。”
太子要去昌平,此次,弘治皇帝倒是答应的很干脆。
很快,弘治皇帝召方继藩入宫觐见。
只是,此次却并非是在奉天殿,而是在大明宫三期的大成楼。
这大成楼作为副殿,格外的令人瞩目,弘治皇帝登楼,可以眺望远方。
萧敬此刻已站在弘治皇帝身边了。
他佝偻着身子,一脸美滋滋的样子。
见了方继藩,恨不得拿出电喇叭宣告,我萧敬,又回来啦!
弘治皇帝回头,笑吟吟的道:“你来啦。”
“陛下。”方继藩朝弘治皇帝点头,正待说什么。
弘治皇帝道:“太子去昌平,是你的主意吧?”
方继藩点头:“是的。”
他是个老实人,从不说谎,是自己的主意就是自己的主意,光明磊落,为人师表。
弘治皇帝颔首:“那么,你们打着的旗号是操练新军?”
方继藩又点头:“陛下明察秋毫,正是为了试验新式的火器去的,幸福集团是以骑兵为主,他们的火器,和我们的火器,不同!幸福集团,毕竟只是外力,可是大明立身的根本,在于自强,我大明以步卒为主,因此,臣才希望,太子殿下能够为我大明,练出一支真正的火器营。”
弘治皇帝微笑:“朕看,你的目的,并不只于如此吧。”
方继藩抬头看天,天真蓝啊。
弘治皇帝笑了笑:“是因为毛纪?”
方继藩咳嗽:“太子都和陛下说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你们真以为朕是聋子,是瞎子?”
方继藩立即道:“儿臣……”
“你不必说了。”弘治皇帝道:“朕知道,你们是难以启齿。不过,这没什么打紧,毛纪这个人,朕是知道的,脾气很坏,口无遮拦,偏偏,他本事是不小的,是个干吏,也是个名臣,只是可惜了,他不认同新政,因而辞官,却在昌平大杨山讲学问,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朕难道会容不下一个大儒,既然朕能容忍新学,那么,就一样,能容忍毛纪的学问。”
“朕当然知道,毛纪说了许多对朕,对太子不好的话。太子一定很讨厌毛纪吧,朕……又何尝会喜欢这样的人呢。可是……”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可是朕不会加罪毛纪,这是因为,毛纪所谓的学问,能够流行,不在于毛纪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天下人的人心,有人希望,借毛纪之口,来抨击朝廷,是以,到处为他鼓动,纷纷拜入他的门下,将他高高的抬起来,恨不得将他的搬进孔庙中去。朕若是加罪于他,一样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毛纪,朕一个个,加罪的完吗?”
方继藩心里挺佩服弘治皇帝的,他可能不是一个超越时代的人,但绝对是一个成熟的皇帝。
“人心,是杀不完的。”弘治皇帝淡淡道:“可是……朕在想,你这般鼓动着太子去昌平,一定是有对付毛纪,还有毛纪背后的那些人的方法了吧?”
方继藩讪讪笑起来:“哪里,哪里,儿臣惭愧的很。”
弘治皇帝觉得冷,抖了抖身子。
萧敬见状,忙是取了猩红的绒披给弘治皇帝披上,道:“陛下,这儿风大,冷,不如……”
弘治皇帝摆摆手,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他的眼角,鱼纹越来越深刻,他哈哈笑道:“朕老啦,真的老了,朕自接过祖宗的大统到而今,已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来,还算太平,外间人怎么看待朕,是赞誉,还是诋毁,朕已经不在乎了,让后人去评说就是了。”
“可是……”弘治皇帝双目微红,不知是不是风大的缘故,眼角竟有些湿润,他感慨道:“朕知道朕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对的,朕会坚定的走下去。将来,太子也会继承朕的衣钵,也会走下去。朕可以不顾流言蜚语,可是太子呢?将来有一日,朕要归天,要去见列祖列宗,可太子他,还要克继大统,还要治理天下,正因为是如此,所以朕才担忧,担忧毛纪这些人的流言蜚语,会伤及太子,他……必须得是圣明的啊。若是这天下人,不歌颂太子,将来,他拿什么来让天下人心悦诚服呢?”
弘治皇帝捋着住了被寒风吹乱的长髯,而后,目光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是以,朕听说你怂恿太子去昌平,朕立即就恩准了。朕哪,这辈子是拿毛纪这样的人没有办法了,可朕知道,你或许有办法。所以呢,朕看你了。”
方继藩尴尬的道:“陛下,这话,可不能这样说,那毛纪老奸巨猾,儿臣这般忠厚的人,怎么是他的对手,陛下太看得起儿臣了。”
弘治皇帝大笑:“哈哈,朕取的就是你这股子撒谎还一脸真情流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