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开山虽然长得丑,以至于即便是有什么情绪,在这张丑得出奇的脸上,也很难诚实的反映出来。
只是此刻,他看着方继藩,眼里虽然有对恩公的敬佩。
可同时也有一种我虽是草莽,久居深山,但是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自己就被赦免了?
皇帝老子还能知道自己?
这圣旨……怎么看着都不是太靠谱啊。
方继藩看着胡开山古怪的神情,不得不表现出对圣旨的无比崇敬的样子,这玩意就是这样,若是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怎么骗得过其他人呢?
侮辱别人智商的人,需先侮辱自己的智商啊。
方继藩一本正经的道:“胡开山,你听明白了吗?”
“小人……”胡开山面色迥异:“当真被赦免了?”
方继藩很认真地道:“除了奸*之外,所有罪行,一概赦免!”
胡开山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终于道:“恩公乃是高义之人,恩公的话,小人信。”
他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转眼之间,人生来了个大转弯。
没有人愿意做贼,落草为寇,也从来不是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的优先选项,历来只有逼上梁山,少有那等兴冲冲的往山里跑的,前者是无奈,后者……属于有点二的类型。
胡开山真的相信方继藩,因为他觉得,如恩公这般有义气,爱民如子,与民同苦的人,是值得信任的。若是恩公想要骗自己,昨天夜里就可以砍下自己的头颅,去给朝廷邀赏了。
只是突然得到了赦免,那么……自己又该何处去呢?
成了良民,可数年来落草的习惯已难改了。
突的,他一下子眼泪滂沱起来,真切地看着方继藩,语带恳切地道:“恩公……小人……小人没处去,不如就跟着恩公,为恩公鞍前马后吧,请恩公不嫌弃小人,小人有一些气力,恩公若有差遣,就算是拼了命,小人也愿为恩公赴汤蹈火。”
胡开山的请求倒是令方继藩感到意外,他想了一下,便答应了,这可是一头狗熊啊,一个可以顶上几个平常人,留在身边总不亏的。
胡开山看方继藩点了头,顿时大喜得热泪盈眶,倒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再三磕头。
而后他才站起来,道:“恩公,小人有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方继藩见他那等喜不自胜的样子看着自己,心里下意识的有些发毛。
“小人想回老宅去看看,小人而今虽是无依无靠,可是父祖们却还葬在乡里,而今……”
原来是这等小要求,方继藩舒了口气,便道:“去吧。”
胡开山千恩万谢,也不骑马,只背了一个行囊,便快步走了。
…………
看着这里越聚越多的灾民,方继藩深吸一口气,没有了匪患,那么更多的粮食就看可以运来了。
现在一切需重新开始,得将这些人好好的安置起来。
一百五十个生员,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们不但肯吃苦,而且都有学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既可以是表率,也可以是十个乃至数十个灾民眼里的智者。
人们信服他们,因而他们除了照顾弱小之外,还可带着青壮们开始对家园进行重建。
沈傲组织起了二十多户人家,他似乎对这样的人家了若指掌,和他们攀谈时,也绝不是高高在上,若是要出工时,也是他身先士卒,二十多户人里,有三户病人,其中最严重的,乃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
少年人产生了高热,沈傲照着方子,去物资囤积的地方领了药草给那少年人煎服,这时候其实在病魔之前,人力能做的,实在有限,药到病除,只会出现在传说之中。
这二十多户人,每一个人在受灾之前的情况,他都已摸清了,记录在自己的簿子里,西山书院来了此处,最大消耗除了粮食和药草之外,便是笔墨了。
为了方便携带,也是为了防潮的需要,除了纸张,还有许多竹签,方便生员们记录。
二十多户中,有一人是初通笔墨的,此人便成了沈傲的跟班。
人们开始安定下来,最恐慌的时候已经过去,于是人们开始寻找自己的亲人,随后,在渐渐稳固的山体里,人们开始上山伐木,搭建了一个个简易的棚子。
一切井井有条,再没有最初的惨状了。
…………
宫中……
地崩之后,京师已经大乱,西山书院自行前往灵丘县救灾,消息传出,刘健虽然是表现了赞许,可不少人……哭了。
他们的儿子,就是书院的生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