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震中仍然缓缓向前走去。此时已过午夜,寒风初停,道路两侧高杆上的灯笼寂然不动。灯光映照于雪地之上,使得道路如一条银色玉带一般,笔直地向西方延伸了过去。
只听阳震中说道“这名寡妇的来历,压根就是假的。其实她是胡坤做千总时纳的小妾,但是此事从来都无人知晓。胡坤将她安置在军营之外的隐秘所在,除了深夜无人之时,偶尔与那女子相会,平时从来不去女子家中。但是这女子的居处却又在胡坤每日经过之处,是以两人几乎每天都能见面,却都装作并不相识,从来不说一句话。后来胡坤一路高升,最后做到了汝阳卫指挥使。这女子便装成一个从睢阳逃到汝阳的寡妇,在胡坤的府第旁边兑了一间小酒馆。胡坤每日出门,都会从小酒馆门前经过。那女子带着儿子躲在酒馆内,似乎害怕威风凛凛的胡坤。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怀疑胡坤与这名女子有极隐秘的关系。”
厉秋风默默地跟在阳震中身后,只听得两人踩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之声,在寂静无人的大路上远远地传了出去。
阳震中接着说道“厉百户,你不要以为我说这么一大段话,是闲聊胡坤的香艳往事。胡坤只是一个粗鲁武夫,他这般做作,可不是对那名女子有什么情爱之心。胡坤是封门村聂、陆、赵、杜、花五家中赵家的族人,自幼便知道徐家一直窥伺在侧,随时都有杀身之祸。是以他成年之后,除了正房夫人和四房小妾之外,在外面还养着七名外室。这名开酒馆的女子,不过是胡坤的七名外室之一罢了。”
厉秋风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对自己方才千奇百怪的想法有些惭愧,握紧的双拳也慢慢松开了。
阳震中道“胡坤虽然粗鲁,但是心下早有打算。他养了这么多女人,便是想着多留子嗣,以免自己一旦受到徐家的祸害,无人继承血脉。而且他这样做还有一层深意,便是防着聂家翻脸,猝然发难,将赵家倾覆。他是赵家这一代混得最好的族人,聂家若是对赵家下手,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胡坤。是以他暗地里早有防备,此事不仅聂、陆、杜三家不知道,就连赵家的族人也不晓得此事。”
阳震中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厉百户,我知道你对今日之事多有思虑。尤其是锦衣卫窥伺在侧,却一直没有出手助聂、陆、赵、杜四家对付倭寇。你自然以为锦衣卫打定了主意,要聂、陆、赵、杜四家与倭寇拼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我和你说起胡坤之事,便是要告诉你,封门村四家各怀鬼胎,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胡坤只是一个粗鲁少文的莽汉,可以说是四家子弟之中诡计最少的一个。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莽夫,背地里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不妨想想,聂老太爷、纪定中、韩去思等人岂能没有防备?至于柳生宗岩的手段和武功,不须我多说,想来厉百户也是知道得非常清楚,金山岛的石岛主也是狡诈狠毒之辈。这几伙人纠集在一起,若是锦衣卫不小心行事,随时都有全军覆没之危。”
厉秋风道“胡坤之事,阳大人是从何得知?”
他此言一出,立时有些后悔。锦衣卫的眼线到处都是,就连倭寇之中也有锦衣卫的卧底,更别说汝阳卫数千军马,其中安插几名锦衣卫的眼线,实属平常。胡坤虽然行事小心,但是被锦衣卫盯上十几年,总有破绽。他做的那些事情被阳震中知晓,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果不其然,只听阳震中说道“厉百户,你在锦衣卫当了五年差,有些事情自然知晓。别说胡坤身为汝阳卫指挥使,就算是知县衙门之中,很多地方也有锦衣卫的探子。胡坤自以为自己做事隐秘,却不晓得打从当上千总那一日,便有锦衣卫跟在他身边。”
厉秋风道“许大人派了一名叫张昊的锦衣卫小旗与厉某联络,后来此人勾结了倭寇想要袭杀厉某,厉某这才知道他是倭寇的卧底。这几日原本想着与许大人商议如何应付倭寇,只是张昊逃得踪影不见,厉某一直找不到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