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知道,可祖爷死了46年了,我刚才却明明看到了他!我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后,眼前的黑影不见了!我的汗都出来了,左眼皮剧烈地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布满全身。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坊间都这么说,但依我的经验,甭管哪个眼跳,好像都没好事。
古人留下来的这套关于眼跳的吉凶占算方法很诡异,算命先生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核对,首先要分清左眼、右眼,左为阳,右为阴,然后要看跳的时辰,是子午卯酉四正时,还是申寅巳亥四偏时,还是辰戌丑未四墓时,口诀有云:十二时辰十二宫,五行八卦藏其中,子午卯酉多饮食,申寅巳亥灾祸至……
年轻时在堂口混日子的时候,我们曾用这种方法吊过狍子,号称“心易断”,什么眼跳、肉跳、耳鸣、耳热、掌痒等,一切非正常的生理活动,都可以借以推算吉凶,以至于有些傻狍子就因为大清早多打了几个喷嚏就要跑来问一问吉凶,对这种精神病一样的“一哥”,你不骗他都对不起他爹。
我失魂地回到屋里,看了看表,刚好午夜12点。清明刚过,夜半交子,该不会真的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妻子也被我吵醒了,拿了一件毛坎肩走过来为我披上,“还不睡?”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祖爷……就站在门外。”我愣愣地说。
妻子望了望漆黑的窗外,她从小就胆子大,也不害怕,笑了笑说:“老头子,你看花眼了吧,四爷刚去世,你又想起了‘江相派’吧……”
听妻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能那是幻觉。
“睡吧。”妻子关切地说。
下半夜,起风了,风刮得很大,鬼哭狼嚎般地肆虐在城野间。我蜷缩在被子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事要发生。
横竖睡不着,望着妻子熟睡的脸庞,内心不禁一阵发酸。这个陪我走过大半生的女人,无怨无悔地嫁给我,几十年来,就这样陪着我、伴着我,从一个小姑娘,到中年妇女,慢慢地头上有了白发,我们都老了,这就叫人生吧。
我侧了侧身,把手抚在她的发间,忽然感觉一阵心疼。我突然想到了死,人总有一死,祖爷死了,四坝头死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死后去向何方,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这位姑娘,会不会再遇到“江相派”,遇到祖爷,遇到我那一群兄弟?我紧紧地把妻子揽在怀里,思绪飞回那往昔的岁月。
1966年“文革”开始后,镇上开始搞批斗,第一个被批斗的是镇上的一位老先生,他是镇中学的校长。造反派称他为臭老九,开批斗会,让他坦白,他说没什么好坦白的。结果一个小子上去就扇了他两嘴巴子,然后薅着他的头发,说:“你要向大家认罪!”老先生就是不低头,那小子气急败坏地脱下鞋来抽老先生的脸,抽得鲜血直流。
那小子外号叫“二板子”,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天打竹板,便得了这个绰号。二板子胆子很大,有段时间镇上的人纷纷议论后山的坟地里经常冒鬼火,还有人傍晚看到有山狐狸托着火球来回奔跑,弄得公社的社员一到晚上都不敢去后山。结果这小子从民兵连弄来一颗手榴弹,晚上跑到坟地,看到果真有蓝色的火光微微冒出,大骂一声:“你妈的!”直接将手榴弹投进坟窝,嘣的一声,火光四溅,尸骨散了一地。
当时人们对科普知识不太了解,其实这鬼火就是人下葬后骨头里的磷化钙与周围的环境发生反应变成的磷化氢。好多坟年久失修,磷化氢一旦从地壳冒出暴露于地面,就会发生自燃,夜色下,蓝火幽幽,人们误以为是鬼魂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