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缓缓地登上自己的马车,又回头向苏味道道:“苏公,若不嫌弃,坐我的车子如何?”
苏味道答应一声,上了姚元崇的车子。
此时的苏味道,心里有些别扭。前两日,他曾经在凤栖楼被人给踢了出来,当时就发誓再也不去凤栖楼了,可今天却又不得不去,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造化狠狠玩弄一般。刚刚入主政事堂,第一天就接连遇见这样窝囊的事情,他心中实在是窝火之极。
姚元崇虽然比苏味道还小着两岁,但在宦海之中目光深邃,说话行事素来被人认为有高屋建瓴之风。他对于苏味道这种虽然极力掩饰却依然微微显露的不悦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待得苏味道坐好,马车开始一步一步颠簸而缓慢地向前驶去的时候,姚元崇忽地微微一笑:“苏公还在为今日的目的地而不悦吗?”
苏味道被姚元崇这句开场白一惊,顿时说不出话来。前几天被张易之一脚从燕居别院的二楼踢下来的丑事,一直是他最为讳言的,他相信,自己那两个车夫受了他的严责之后,也不会敢出去胡说八道。然则,姚元崇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愿去凤栖楼呢?
姚元崇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苏公不要惊讶,事实上,前几日的事情,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倒不是某有意过问苏公的私事!”
苏味道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那点糗事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怪不得今天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苏味道恨哪,可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给了自己一脚的家伙,就是宫里那位“六郎”的同父异母兄长,那兄弟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找张易之的麻烦哪。
他现在最恨的,是那个把这件事传扬出去的人。他的两个车夫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那天他们自己也很丢人,还没照面,就被人家一脚踹下楼去,比起他自己来,又要丢人得多。而且,他们都是苏家的家奴,性命尚且掌握在苏味道的手中,如何敢做这种让主人家最不堪忍受的事情?
若说是张易之吧,从道理上而言,自然是最可能的。但苏味道却觉得不像,虽然只和张易之有过一次极为不愉快的会面,但苏味道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特别年少轻狂的类型,不会主动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
到底是谁呢?苏味道行事可谓步步小心,时时谨慎,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人,胸中憋着一口气,就是吐不出来,那苦闷自然是别提了。
姚元崇看着苏味道的样子,又微微一笑,道:“苏公不必为这等小事烦恼,自古名士,无不存一段风流蕴藉于心中,才能做到洒脱自如,宠辱不惊。苏公虽然在后生手里吃点小亏,却也无伤大雅。倒是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着实可虑哩!”
苏味道虽然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但要说什么风流蕴藉,那是绝对没有的,他为人处世规行矩步、小心翼翼,什么宠辱不惊什么洒脱自如这些词汇,绝对和他无缘。但听得姚元崇转移话题,他也乐得默认了老姚同学随手戴在自己头上的这顶高帽,随口问道:“姚公此言何意?”
姚元崇收起笑意,很认真地说道:“苏公你不觉得今日李公对你的态度很有些不对吗?”
苏味道知道姚元崇所说的李公,便是李昭德了。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姚公提醒,某还没有注意到哩。今日在政事堂里,李公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