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朱雀大街笼罩在了一片雨雾之中。
信阳公主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大雨。
她穿着寝衣,像是刚从被子里爬起来。
玉瑾从花房出来,收了伞,掸了掸伞上的雨水,递给一旁的小丫鬟,随即她转身进屋,对信阳公主道:“那株牡丹活了,可不能再这样了,再多来几次,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信阳公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赏雨。
“雨水都吹进来了。”玉瑾走过去,拿开将支撑轩窗的棍子,将轩窗放了下来,“这场雨下完,总该是要下凉了,正巧马上就是月夕了。”
没有大雨可看了,信阳公主垂下了视线,却依旧没说话。
玉瑾深深地看着她:“公主,您有心事吗?”
“方才做了个梦。”信阳公主说,“梦见了那孩子。”
玉瑾的眸光动了动,试探地问道:“小侯爷吗?”
“嗯。”信阳公主爽快地承认,右手捏了捏自己左袖,“他喊着要杀我。”
玉瑾的脸色微微一变:“公主!”
信阳公主淡淡地笑了笑。
玉瑾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
……
萧六郎一觉醒来已是半夜,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晕乎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似乎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可为什么就到了床上?还似乎不是自己的床。
“醒了?”
耳畔传来顾娇的声音。
屋外的雨势小了,滂沱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四周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秋的凉意。
烛台上留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萧六郎扭头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顾娇,她的神色与声音都没有半点迷糊,显然一直没睡。
梦境里残留的心悸,在她轻柔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平复了下来。
“我怎么了?”他一开口,才发现那沙哑的嗓音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喉头也一片胀痛。
顾娇道:“你今天淋了雨,病倒了,家人回来之前你高热得厉害,是净空在照顾你。”
萧六郎微愕:“他……照顾我?”
那小和尚还会照顾人的吗?
顾娇弯了弯唇角,点了点他额头上的退热贴:“这个,是他给你贴上的。”
小净空出痘疹高热时,顾娇给他贴过这个,家里也备了一盒,没想到他会记住,还翻出来依葫芦画瓢给萧六郎贴上了。
萧六郎摸了摸额头上冰凉而柔软的物品,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股凉意。
不用说也能猜到是她那个小药箱里的东西,他看他们三个贴过。
萧六郎对小药箱里出现奇奇怪怪的物品接受度已经很高了,反倒是对于小净空还能照顾自己的事颇感讶异。
“小家伙还懂照顾人?”他喃喃。
顾娇弯了弯唇角:“不止呢,他还喂你喝了水,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那会儿下大雨,家中没人,他自己穿上小雨衣去医馆把宋大夫请到了家里。”
“他……走了那么远?”
萧六郎更惊讶了。
小家伙总在家里作天作地,时不时和他唱反调,弄得所有人鸡飞狗跳,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调皮不懂事的小孩子。
但其实,他远比同龄的孩子坚强懂事。
顾娇看着他:“那么惊讶?”
萧六郎如实道:“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关心我。”
顾娇道:“比起我,他更放心不下你呢。他说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下雨天都不带伞,还不如他一个小孩子。”
萧六郎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没想过会下雨。”
他出门太早了,天还是黑的,根本看不出天色,小净空出门时天边已升起一抹朝霞,他最近刚在国子监学了“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他自己就把雨伞和雨衣带上了。
真是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顾娇微微一笑,说道:“净空还说,‘我知道姐夫出门早,但是他就不会在路上买一把伞吗?非得一路淋雨淋回来,笨死啦!’”
萧六郎嘴角一抽,得,这嫌弃的小语气倒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顾娇接着道:“他还问我是不是没给你零用钱,所以你才连一把雨伞都买不起。”
萧六郎:“……”
一个四岁的小和尚是怎么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的?
顾娇掀开被子下了床,拿了一颗药递给他,顺便倒了一杯热水:“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萧六郎坐起身,接过来把药喝了,水也喝完了。
随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我怎么会躺在你的床上?”
顾娇眨了眨眼,特别严肃地说道:“不是我把你扛过来的!”
萧六郎:“……”
“睡吧!”顾娇把茶杯放好后,果断躺进被窝装死!
萧六郎也躺了下来,却没睡,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顾娇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来自他的不容忽视的目光,她睁开眼:“是的了,我忘了熄灯。”